“砰砰砰——”院子的大门被敲响，婢女轻荷披上斗篷打着伞走出去，子时已过，这么晚了会是谁还到东院来？

大门拉开一个缝，轻荷把脸贴在门缝上，只见大门外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来人清俊的脸上夹杂着笑意，他束着长发，身上披着深黑色狐裘站在大门外，略微有些苍白的面容上稍显病态。

轻荷急急把门打开，“大少爷，您怎么来了？”来人是周晁墨，丞相府的大少爷。

轻荷把见他没打伞，束起的墨发上落满雪花，她不敢怠慢赶紧举高手上的油纸伞打在他头顶。

周晁墨掩着嘴轻咳几声，他先是朝院子里望了望，这才重新看向眼前的婢女，声音透着病哑“小姐睡了吗？”

轻荷点点头:“小姐刚刚睡下。”她和轻菊伺候小姐梳洗睡下后两人像往常一般轮流守夜，她是前半夜，轻菊后半夜过来接替她。

“既是如此我也就不进去了，你赶紧进去侯着，我明天再过来。”轻荷应了声是，周晁墨正准备离开，院里突然传来一道淡柔的声音，“轻荷，何事？”

轻荷高声道，“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她随即看向周晁墨，“大少爷，小姐醒来了，您要进去吗？”

周晁墨还未开口，女子的声音又从屋里传了出来，“大哥进来吧。”

轻荷领着周晁墨进了院子。

北国正值严冬，近来几日风雪刻不停歇，丞相府的东侧院落是府中最为静谧之处，因此这深夜的朔朔寒风落在耳边尤为清晰。

院落里寒梅料峭，似乎丝毫不惧这漫天飞雪，周晁墨每每在这寒冬踏进周静姝的院子，看到这满院凌寒独自开的寒梅，他都会情不自禁想到《卜算子·咏梅》中的一句诗，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周静姝居住的东侧院落名唤姝暖阁，是周丞相辟出这处院落给她之后她自己起的名。

姝暖阁是周丞相专门给自己的小女儿周静姝辟出来的一处院落在北国曾经笑传了一段时间，因此丞相宠女在整个北国也是闻名遐迩，整个姝暖阁的布置也是全部按照周静姝自己的喜好。只是几年前这院内一夜之间出现的寒梅，周晁墨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到底从何而来。

倒是这梅，跟自己妹妹倒是也相配。

两人上了走廊，轻荷收了伞，她推开房门，朝周晁墨垂首恭声:“大少爷，您进屋吧，外头风雪大。”

周晁墨走进屋里，轻荷跟着进了屋把门关上，隔绝了外头的刺骨寒风。

周静姝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大哥请稍等我片刻。”

屋内两个大炉子里烧着碳火，暖意瞬间遍布全身。

周晁墨落座，轻荷给他上了茶之后拿着瓷盏托站在一旁，片刻之后，周静姝从里屋走出来。

周静姝身穿一身淡蓝色袄衣，内衬同色系百花褶棉裙，绝美的脸上漾着浅笑，身量娇小纤细，细腰盈盈，雪白的肌肌肤若上好的羊脂玉，黑亮的剪眸碧波浅浅，樱唇嫣红，举手投足间动人心魄的美。

因刚已歇下，周晁墨不是外人，周静姝并未挽发，三千乌黑流丝长发直接披散在肩头，并无半点装饰，脸上也是脂粉未施，虽则如此，也难以挡住她那倾城的容颜。

周晁墨站起身，自豪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北国第一绝，系出丞相府。

这绝，既是绝才也是绝色，他与有荣焉。

见周静姝没有披斗篷，周晁墨皱皱眉，朝一旁的轻荷道:“快去取斗篷来给小姐披上。”

眼见轻荷进了里屋，周静姝轻笑，“大哥不必如此，屋内烧着碳火，又怎会冷？倒是大哥身子不好，不该受寒才是，因何这么晚过来？”

轻荷拿了斗篷出来，周晁墨接过亲手给她披上，这才开口道，“无碍，这病已经是多年顽疾，好不好大哥已经无所谓了，你不必挂心。”

周静姝不赞同地看着他，“不许大哥说这种话，你是丞相府的长子又是爹爹唯一的儿子，将来整个相府的重担都落在你身上，我一定会治好大哥身上的病的。”

周晁墨笑了笑，见她如此，他也不再反驳平白惹她担忧，“好，大哥相信你，不过这病是娘胎带的，毕竟快二十年了，一时半会的也急不得，咱们慢慢来，你切莫一直担心，坏了自己的身子……”

闻言，周静姝满意地点头，“我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大哥不必担心。”她又问，“大哥还未说因何这么晚过来呢……”

周晁墨重新落座，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这才道，“明天的宫宴我一大早就要和爹一起进宫，怕是到时候你要一个人进宫了，我有些不放心。”

这次的宫宴是皇后所设，邀请北国所有的贵女参加，有传言说此次宫宴是皇后为了太子而设，目的是给即将到弱冠之年的太子选妃。

至于是侍妾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还不得而知。

太子不是个轻易听从安排的人，不然皇后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举办这次宫宴，怕是要看到时候太子看上哪个贵女，要是身份合适，到时候圣上指婚那就是太子妃，要是身份低一点，不是侧妃便是侍妾，可即便如此，太子身为北国的储君，就算是侍妾也多的是人前仆后继。

周静姝原本不甚在意，听了周晁墨的话，一时间觉得有些无奈，她眼底的笑意加深，“大哥多虑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哪还用得着你和爹爹这样时时刻刻担心，再说明天还有轻荷轻菊陪着我进宫，大哥尽管安心便是。”

她还有半年就及笄了，偏偏周光允宠她，周晁墨也宠她，她这爹爹和哥哥护着她就跟护着眼珠子似的，她时常觉得无奈又庆幸，虽然从小缺失了母爱，可他们给她的爱一分没少。

周晁墨看着她，脸上的愁容一览无余，听到他叹息，周静姝脸上的笑顿了顿，“大哥，你可还想说什么？”

周晁墨放下手上的茶盏，清俊的面容上添了几分严肃:“妹妹，你可知道皇后为何举办这次宫宴。”

周静姝点点头:“知道，爹爹说过，太子已到弱冠之年，多半是皇后想为太子选妃了。”

“那你可愿意当这北国的太子妃？你要是不愿意，你明天……”

“大哥，”周静姝打断他:“这次的宫宴我一定要去，你跟爹爹如此护着我，我又怎会叫你们为难，皇后既然说了邀请北国的贵女，我身为北国丞相的女儿要是缺席了岂非说不过去？”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给周晁墨配的药至今还缺少几味极其罕见的珍贵药材，这几味药民间普通的药铺根本就找不到，皇宫里可能会有。

“可是……”

“不过是一个宫宴，大哥怎么就觉得太子一定会看上我？”

周晁墨看着周静姝那张浅笑焉兮的脸，她显然是一点都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心里的担忧又加重了几分:“妹妹……”

周静姝很少参加这些聚会，关于她的美貌和传言不过是几年前从太后举办的一次宫宴时流传出来的，而这几年，周静姝的五官长开了，比几年前精致了不知多少倍，万一真的被太子看上……他不觉得这是好事。

他跟周光允只盼着周静姝好，从来没有要利用她攀龙附凤的心思。

太子是正宫所出，刚满周岁就被元帝立为太子，年纪轻轻就参国议政，这几年送往御书房的奏折也必会送一份到东宫，元帝早就有意让位于太子，这是人人周知的事情。

太子也的确不负所望，年纪虽轻，手段谋略确实让群臣挑不出毛病来，容貌秉性皆为上乘，只不过周晁墨觉得太子太过深沉，性子又是极冷，一看就不是个会疼人的人，最主要的是周晁墨怕自己妹妹要是真被太子看上以后还要和那么多女人争风吃醋，自己妹妹什么性情他了解，她怕是会极不喜欢。

周静姝抓起周晁墨的一只手轻晃，罕见地流露出几分小女孩该有的撒娇样，她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试探道，“哥哥觉得太子如何？”

周晁墨虽然意外周静姝会如此问，但还是中肯道，“若是作为一国储君，太子当是不二人选，文武可安国，自律，有谋有略，但若是作为妹妹的婚配对象，我觉得不如何。”

周静姝脸蛋微红，他说的直白，她倒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大哥和爹爹知道她……哎，到时候再说吧。

周晁墨见她不说话，也知道女儿家脸皮薄，他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周静姝的肩膀，“好了，大哥今晚过来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要你有个心理准备，既然你一定要进宫，你只需要记住你想做什么大哥和爹爹都支持你，我们只希望你开心。还有你记住大哥的话，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凡事要隐，要静。”

周静姝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大哥我明白的。”

“嗯，快去休息，大哥也要回自己院子去了。”

周静姝要送他到门口，周晁墨拦下她:“让轻荷送就好，你畏寒就不要出来了，仔细受了风寒。”

周静姝点头，目送轻荷将周晁墨送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