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段时间于氏身体不适，文筱就被江氏带回去养了几日。

　　那日文听瑶在先生处学写字，文筱在一旁也跟着练。这便是文筱沾文听瑶的光了，若没有文听瑶，她可能都没有机会读书。

　　文筱是十分喜爱这些笔笔墨墨的，奈何江氏不许她多碰这些，她认为姑娘家只需女红出彩便成了。因此文筱只能趁文听瑶在学时，殷勤地去边上看。

　　文听瑶的人字跟文赞的一个样，无论怎么练都还是七倒八歪的，见着她学了一个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写字先生气得头发都白了。

　　“这张纸，写得不好，重写。”

　　“这里，不行，重写。”

　　“身板要直，握笔要牢，不然写出来的字没力道，方才你手里的笔都被抽走了，其字还有筋骨吗？重”

　　“不写了。”终于，文听瑶被惹怒了，任性地把笔一扔。

　　“你，你，朽木不可雕也！”白胡子先生气得胡子都炸了，明明是个姑娘家，怎会是这样的性子。

　　就在两人僵持着时，文筱站起身来，道：“先生，七妹妹只是心情不好，还望先生勿怪。”那时的文筱还有那么点好胜心，她先是低头瞧了瞧自个儿的字，想着终于有个地方能完胜文听瑶了，憋住欣喜将自己的字给先生看，“先生，这是筱儿的字，您瞧瞧，要不今后就由筱儿来替七妹妹罚抄吧。”

　　说实话，文筱的字确实要比文听瑶的好上许多，虽然也少些筋骨，可一横一竖都是有模有样的。

　　先生略微一看，赞叹道：“这字才是姑娘家应有的样子，你瞧瞧你，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真应该跟你的七妹妹好好学学了。”

　　“哼。”听到先生这么说，文听蝉脸上的阴郁之色更甚。

　　“六姑娘，老夫建议你继续学下去，如此好的天赋莫荒废了。可去问问老爷，若是他同意的话，老夫不介意这里再多加一张桌子。”

　　欣喜若狂的文筱连忙应道。

　　一想到以后自己便能与文听瑶一样坐在里头上课了，文筱就万分兴奋。得意洋洋的文筱带着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私房钱去管家那里换了个砚台来，想着先生都开口了，父亲姨娘该是让她学了吧。

　　文筱兴冲冲地回去，想要告诉江姨娘这个好消息，谁知一进门江姨娘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筱姐儿！你是什么身份，你怎敢去和瑶姐儿争个高低？”江氏倚在门框上，用手捂着嘴不住地垂泪，对她低吼道。方才于氏身边的妈妈已来教过她“规矩”了。

　　“姨娘。”文筱害怕地瑟缩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氏，当时的她只觉得右半边儿脸被打得生疼。

　　这是江氏第一次打她，念着文筱是自己的亲闺女，江氏当然不会用力，但文筱却是感觉到了刻骨铭心的痛。

　　她被于氏怎样罚都没关系，可就是不能忍受江氏的一巴掌，那可是她的亲姨娘啊！

　　屋子外边儿有好多婢子在斜眼偷瞧，江氏也不避讳，她之所以在外边儿打她就是为了让于氏看的。

　　脸皮算得了什么，母女的日子能过下去便千好万好了。

　　江氏一把将文筱拉进屋里，重重地关上门，过了好一会儿，外头聚着的人才渐渐散去。

　　“筱姐儿。”江氏转身哭着把她楼进怀里，道：“咱们只管安安分分过日子，别去惹着那边儿的人好么？咱们的命啊都是生好的，注定是比不过那些嫡出的姑娘，筱姐儿，咱们认命吧。算姨娘求你了，遇着瑶姐儿，凡事都忍着些，过几年，待你及笄许人家了，一切都会好的。”

　　文筱低头盯着地不说话，现在的她只觉得丢脸。江氏把她搂的更紧了些。“是姨娘对不住你，是姨娘对不住你。”若不是我出生微贱，若不是我只能当个妾，我的筱姐儿就不会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江氏还在喃喃自语，文筱突然抬头一把推开了江氏，她看向江氏的目光甚至有些狠厉。“不，姨娘，你没有对不住我，庶出的又如何，我也是文家的姑娘！今日先生也夸我字好，既然我有能力压过文听瑶一头，我为什么要让着她。”文筱不带喘气地说完这段话，心中一松，觉得压抑了那么多年的怒气通通都发散了出来似的。

　　江氏木愣愣地站那儿没有动弹，她好似有些不认识这个女儿了。

　　文筱越说越兴奋，用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道：“姨娘，每个文府的姑娘都能去学两门才艺，这是太夫人定下来的规矩。我听姨娘的话只学了女红，照理我还能再学一样……姨娘，我想学写字，你看这是我刚买的砚盘，我想要和三姐姐……姨娘！”文筱惊呼，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宝贝的砚盘在大理石地面上碎成了三半儿。

　　江氏像是发了疯似的冲过来将她的砚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文筱的梦想终究是还未说出口，便碎了。

　　坐在文麟院角落里的文筱想到这些往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经过江氏这么一闹，她是再也没有去与文听瑶争先的心思了，仿若一夜间就被磨平了所有的锐气。

　　“夫人，五姑娘来了。”

　　“请进来吧。”

　　打扮得靓丽夺目的文渲聘聘婷婷地走进来，艳红色的花衫显得她更加成熟了，除去个头还矮了些，远远看去的文渲可真像个小大人。

　　她先是朝各位福了福身子，接着扬起甜美的笑容向在座的都问了好：“给夫人，三叔母，两位姐姐问好。愿夫人花开富贵，福寿安康，愿三叔母与三叔来年生日兴隆，财源滚滚，愿二姐姐心想事成，笑口常开，愿三姐姐万事如意，一帆风顺。”

　　文渲几乎是把自己能想到的祝福词都用上了，那憨厚可掬的模样仿若给整间屋子都染上了喜气。

　　听了文渲的祝福语，于氏先乐了，她从婢子手里接过一个大红包朝着文渲挥了挥，笑道：“啧啧，渲姐儿这小嘴真是让人喜爱得紧，哝，拿去买糖吃吧。”

　　于氏看不起文筱，但对文渲还是蛮好的，她不喜的只是丈夫生的庶子庶女，待旁人的少爷姑娘皆是一视同仁的。

　　“谢三叔母。”文渲不客气地接过红包，拿在手里掂了掂，脸上随即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

　　文赞一家最不缺的便是银子，每次发给后辈的红包都是沉甸甸的。

　　“咦，听说前些日子四姑娘也回来了，怎的不见她？”于氏看了看周围，讶异道：“初次见面，作为三叔母的我可是给她备了一个大红包呢！”

　　“蝉姐儿身子弱，这些日子累着了还受了些许风寒，此刻正歇在房里呢。”王氏看出了于氏眼底的幸灾乐祸，不悦地皱了皱眉，道。

　　文听蝉的回来，的确是可以供一些无所事事的夫人作为好一阵谈资了。

　　“病了？”莫不是你不想见她吧！于氏对王氏说的明显不信。

　　文听晗插嘴接过于氏的话：“是啊，病了。我这个四妹妹啊原本就是因为身子弱才被送出去静养的，没想着过了这么久身子还是没有好转，这不，一回府便病了。”

　　“这样啊。”于氏撇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看向王氏的目光中带了一丝嘲讽。“想必这位四姑娘定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出现的不一般，名字也不一般。”

　　文听晗听了这话有些尴尬，不知道回她什么，心中对文听蝉的不喜更甚。

　　平日里，王氏与于氏这对妯娌间的关系就不那么融洽。王氏看不起于氏的庸俗，于氏看不惯王氏的故作姿态，此刻是于氏正是在故意刺王氏。

　　你不是大家出生的姑娘吗？你不是御夫管家很有些手段吗？切，还不是照样要看着自己的夫君在外偷吃野食？于氏暗自鄙夷，看着王氏这般倒是让她觉察出了文赞的好来。

　　文赞虽然常年流连于花街柳巷，但他却是个分得清轻重的。外头的终究是外头的，这和家里的不一样，外头的再好也只能养在外头，绝不能往家里带。现在三房里头正经的姨娘只有两位，一位是生了文墨文砚的赵氏，另一位便是生了文筱的江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了，人前文赞给予了于氏绝对的尊重。

　　反观文颂，光是府中的姨娘就比文赞多出一倍来，现在居然还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姑娘，这怎能不让于氏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