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沅心想，我的存在就已经是傅家抹不去的污点了，若是再加上一个傅清秋……哈哈，这要是让傅家那群老顽童知晓了，其脸色一定很好看。

“你现在便要去寻她？”傅清沅问。

“不，不能过于心急，这么年都等了，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的，要等一切都清楚明白了再说。”傅清河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

……

另一边，何雅娴已经与文听蝉文渲分开了，此刻文听蝉文渲还在回文府的路上，文渲心情不错，嘴里不停念叨着红妆阁的东西。

“那个攒花簪子真是好看，我从见过如此细致精巧的，赶明儿便央求姨娘去将它买下来！”文渲信誓旦旦地道。通常对于她要的东西，孟姨娘都是有求必应的，孟姨娘未必教的好自己的女儿，但一定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儿。

文听蝉微笑听着，她对这些倒没多大的痴迷，以前穷惯了，衣食无忧对于她来说就已经很好了，文听蝉不是个贪心的人，相反，她很容易满足。

安乐顺遂，岁月静好。这，便是她一生所求。

只不过，这样看似简单的愿望，于她却极难达成。

路边很是喧哗，各种声音都有，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谈笑声，甚至还有小童的哭闹声……突然，一阵刺耳的喊叫声传进车厢内，依稀可辨认出她唤的是“五姑娘”。

“尹妈妈，你轻些，两位姑娘在里头，你怎的如此……”后面跟着的是青栀略带无奈的声音。

“嗯？”文渲疑惑地掀开帘子，一个臃肿肥大的身子挤开青栀窜到了她面前。

“尹妈妈，你有事吗？”文渲柳眉一挑，不悦道。这位尹妈妈文渲识得的，她是琉音院负责管理浣洗洒扫的妈妈，平日里就咋咋呼呼的，不太招人喜爱，且特别碎嘴。文渲跟孟氏提了好几次，让她把人遣出去，可孟氏好似挺看重她的，迟迟没有应允文渲。

“五姑娘，不好了。”尹妈妈惊慌地道。

“怎么不好了，尹妈妈，你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文渲满脸嫌弃。

尹妈妈委屈地看了文渲一眼，立刻换上了戚戚哀哀的表情，甚至还用帕子摁了摁眼角，作出欲泫欲泣的模样，道：“是孟姨娘她，不好了。”

“什么？！”

“方才姨娘出院子散心，走至景廊处时，突然蹩了脚，差点跌进湖里！”

闻言，文渲与文听蝉惊呼一声，立刻就出了满手的冷汗。此刻湖里的冰才刚化开，冷的刺骨，婢子们都不敢用湖里的水浣洗……这要是人掉下去了，焉能有命活？

差点，就是还没有！文听蝉镇定了一下心神，追问道：“然后呢？”

“幸好姨娘身后跟着的婢子机灵，赶忙儿拉了一把。”

还好，还好。文渲深呼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

谁知尹妈妈又接着道：“可谁知那婢子用力太大，姨娘虽被拉回来了，可她根本站不住脚，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肚子，肚子还狠狠地磕在了石头上，当场便见了红。”

见了红！纵是文渲再不晓事儿也清楚这是要出大事儿了。

“孟姨娘疼的晕过去了，现在的琉音院忙的不得了，婢子念着五姑娘，才火急火燎赶来的。”

文渲听了这话便愣住了，怵在那儿不知怎么办才好，文听蝉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让车夫快快赶车。

尹妈妈没上车，被她们落远了，远了还能听到她在那儿大喊：“五姑娘，婢子这来一趟不易，您至少得给点儿辛苦钱吧。”她的声音之大，让路人频频侧目，极丢文家的脸面，可文渲仿佛被刚才的事情震住了，对这些置若罔闻，还是文听蝉将身上仅有的一点银子让青栀去交给了尹妈妈之后，后头才安静下来。

原本不那么远的路程此刻却有着遥遥无期的感觉，文听蝉抓着文渲的手，发觉她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五妹妹，别担心，孟姨娘是个有福气的……”

文听蝉试图安慰她，可这话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让文渲嚎啕大哭起来。

“四姐姐，你不知道。我先前听一些晓事的妈妈说，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圈转了一圈。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更是大半个身子都进了阎王殿。四姐姐，我害怕，万一，万一姨娘就……”

“住嘴，不许瞎想。”文听蝉怒喝道，“哪个没心肝儿的敢来和你说这样的话，这都是瞎说的，五妹妹可别真信了。这样的人要搁二姐姐那儿，是该被拔舌头的！”这话也是文听蝉无意间听来的，其实文听晗没那么可怕，只是下人们乱传，将她传陈凶神恶煞罢了。不过此时，用这些话来吓吓文渲正好，这紧要关头，可不能让她胡思乱想。

“别多想了，马上就到文府了，具体怎么样，你见到孟姨娘就明白了。如果啥事儿都没有，五妹妹你今日这脸可丢大了呢，瞧瞧这小脸儿红的，胭脂也糊了，哎呀呀，这些我可是都瞧见了呢！……”

在文听蝉的一番口舌之下，文渲才稍稍镇定了些。

终于，马车在文府门前停下了，文渲疯了似的跑进琉音院。

王榆以及吴姨娘郑姨娘都在琉音院外头，文听蝉先是看了一圈儿众人，眼尖地发现一直低着头的吴姨娘眼眶有些泛红。

文渲到王榆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王氏待她不算差，但她就是极其害怕王氏。她抬头见王氏的表情十分沉重，心底升起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

“夫人，姨娘她”文渲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氏按了按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侧目看了一眼微敞的房门。里头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夫们差不多都走光了，太阳被厚重的木板隔绝在外头，显得屋子里面黑沉沉的。王氏用文渲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道：“你的姨娘，她，刚失去了一个孩子，待会儿她醒了，好好劝劝她吧。孩子这事儿，强求不得，你叫她好好养身子罢，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渲姐儿，你也大了，孟姨娘拎不清的事儿你得劝着些，切莫让她钻了牛角尖儿。”

文渲如遭雷击般定在那里，双耳嗡嗡作响，只能感觉到王氏的嘴巴一张一合，但根本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看着文渲没什么反应，王榆无奈地摇摇头，看向站在旁边的文听蝉，这些日子她对文听蝉的印象倒大有改观，文听蝉生性安分不张扬，做事谦卑有礼，事情交给她也还算放心。王氏道：“蝉姐儿，你留在渲姐儿身边，多照看着她些。”

“是。”文听蝉低头应了。

王氏露出满意的神情，心想着过几日便可将文听蝉房里的床给换了。那套桃木八宝架子床搁在库房有些年岁了，让它出来透透气也好。

她不是个小心眼儿的，凡是文颂的孩子，只要不是特别惹她心烦的，她都会好好养着，衣食住行皆无亏待，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大妇的风范。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在她幼时已通过长姐的口说出且深深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想到这个，王榆不禁心中冷笑。她那位二叔，真以为将大房这支扔出去就可以保自己高枕无忧了吗？痴人说梦。瞧瞧现在的王家，哪里还有当初辉煌的模样！

“蝉姐儿，你是个稳重的。”王氏对文听蝉道，今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停地在按太阳穴，方才偏头痛又犯了，但发生了这档子事儿，她又不得不强撑着来。既然文渲回来了她也就打算着回了，临走时她还不忘嘱咐文听蝉：“今日忒多事情，我便不让两位夫子来了，你先好好准备着，学的时候用心些。”她指的自然是教文听蝉弹琴和写字的两位夫子，文家对于这方面还是比较上心的。文颂一直计划着要回京都，回了京都之后文家的几个姑娘就免不了要去参加各色的宴会，宴上别的姑娘都在进行才艺表演引人注目，文家的姑娘总不能呆坐着不是。

失忆后的文听蝉未再对王氏，，对文家表现出敌意来，这使得王氏逐渐对她放下戒心，再加上前些日子清秋去了，王氏心中的那块大石头也算是落地了，自然就对文听蝉多了丝宽容。

文听蝉心中一乐，但顾虑到文渲的心情，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只得轻声应了。文听蝉一直垂着头，青丝打下的阴影遮了半边脸去，看上去怯怯的，乖巧的不行。

王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出去了。临走时吴氏张了张嘴仿佛还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文渲脸色极差，独自朝里屋走了几步才想起文听蝉来，遂拉着文听蝉的手进里屋坐下。随手拿了个桌上的蜜饯塞进她手里，示意她吃，而自己则坐在一旁默默哭泣，文听蝉拿着蜜饯，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五妹妹……”文听蝉轻轻唤了她一声。

“四姐姐，我的弟弟没有了。”文渲念道，她的语气里夹杂的惋惜与不甘不由得使文听蝉一愣。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文听蝉艰难地开口，她依稀记得当初的文渲是不喜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的，生怕他会分去孟姨娘的宠爱。

“可是姨娘说了，若是我能多个弟弟，在文家就没人敢小瞧我了。”

“纵是没有弟弟，你是文家正儿八经的五姑娘，谁敢小瞧你？”

“四姐姐，你不懂。”文渲摇摇头，用极其轻的声音道：“若是我能有个弟弟傍身，我和姨娘的日子能再好上许多，父亲也能更看重我们。即便是日后我要寻夫婿，夫人也不敢草草了事，便是到了婆家，我也能有依仗，能挺直了腰板走路了……”

文听蝉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知作何滋味，咬了口手里的蜜饯，发觉蜜饯甜到发苦，味道并不那么好。

她原以为文渲担忧的是她姨娘的身子，可现在发现并非如此，她还是担忧她的前途多些。文听蝉不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她便杵在一旁不发言了。

过了一会儿，孟姨娘身边的一等婢子彩萍出来了，说是孟姨娘醒了，请五姑娘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