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42年，晋国（史称后晋）开国皇帝石敬瑭在连失两子后，抑郁而亡，其侄石重光继位。石重光继位之初，对辽契丹称臣不称孙，辽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大怒，率兵大举南下，然而，首战失利，至公元946年，二战再败，两国战事告一段落。

这一年，石敬瑭的小女儿，晋国长公主——石言兮，时年十三岁，豆蔻方始，便以绝色冠天下。

“吟雪，好无聊啊，我们出宫去吧！”

“长公主，这……不好吧，难道您忘了两个月前……”

“放心，我这次保证不会再喝酒了！”为了防止吟雪将两个月前那次出宫未遂的糗事又重复一遍，机智如言兮，赶紧打断吟雪的话。

吟雪，言兮的贴身小宫女，比言兮大一岁，什么都好，就是比较啰嗦，而且是比较扫兴的那种啰嗦，你要往东，她说东边风大会着凉，你要往西，她说西边人多怕有危险。总之，言兮有一百种想法，她有一万种理由说出言兮想法的潜在风险。

“可是长公主，陛下可是加派了守卫，就是防止您再次出宫。这皇宫守卫森严，能不能出宫是个问题。如果出宫再被发现，奴婢的腿可就要废了……”

哎，真是太可恶了，这个皇兄居然威胁到言兮头上来了，一想到这言兮就有气，还是大大地有气，想起自己父皇临终时托付皇兄好好照顾自己，怎么能把自己管这么严！太不够意思了！

“我可是长公主，皇兄不会打断你的腿的，谁要是动手，我替你挡着。”

“长公主，您贵为公主，奴婢只是个下贱的奴才，别说两条腿，就算是一条命，在这皇宫也是说没就没得的。”

“吟雪，你怎么能不相信我！”言兮感觉跟吟雪这一说绕来绕去根本不是个尽头，大眼一挑，叉着腰盯着吟雪。这气势一来，吟雪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身男装收拾完毕，带着吟雪偷偷溜出宫，计划完美！ 哇，又是一个不小心溜了出来。既然已经出了封丘门，此时不出宫，更待何时！

没办法，自从和契丹宣战以来，言兮皇兄石重光为前线的事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把什么心思放在言兮身上。虽然契丹兵强马壮、实力强悍，然而，石重光继位以来却两次重挫契丹，大晋上下，沉浸在一遍欢愉之中。战争的胜利也大大提升了大晋国威，上至皇宫朝廷下至街坊市井皆少了昔日契丹使者的颐指气使的神气。自从晋太祖石敬瑭建国以来，晋国向契丹称臣，虽然处处受着契丹人的窝囊气。除了边地告急，中原一带还算太平。尤其是 京都汴梁城，十余年未受战火困扰，生得一副欣欣向荣之貌。

虽然曾经偌大的盛唐帝国分崩离析，中央集权早已不在，各地枭雄四起，占地为王甚众。但是，乱世当道，商旅之路却异常繁盛。这也不难想象，朝代更迭、武将专权，几乎断了出仕之路，藩镇小国要想长久独立，没有中央政权这棵大树可以归依，只好自谋生路，商税就成了重要财政收入。当此乱世，晋国也不例外，而晋国国都汴梁城更是中原首屈一指的商贸繁盛之地。城内酒肆林立、商旅辐辏、店肆如鳞、客贾云集，恍惚间，竟颇有盛唐遗风。

“哇，整日呆在皇宫都快把我闷死了！吟雪，你说是不是？”

“长公主，可千万不要呆太晚了，不然封丘门落锁，我们就回不了宫了。回不了宫，陛下又会责罚奴婢没有服侍好公主，责罚奴婢到时小事，陛下肯定又会让公主闭门思过……”

“哎呀，吟雪，你总是怎么总是这么啰嗦！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有那么严重，我们早点回宫不就完了。”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公主，如果没事……”

“停！不要说了！放心，我心里有数！”言兮可不想再跟吟雪磨叽，一颗心早就飞走了。

来到西市，言兮就像匹脱了缰的野马，东瞧瞧西看看，扬州的铜镜、丹阳的绫衫缎、会稽的吴绫绛纱、豫章的名瓷、宣城的纸笔、吴郡的糯米，还从遥远的南海运来了玳瑁、珍珠、象牙和沉香，始安的蕉葛、蚺蛇胆、翡翠，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好美啊！”

“公子，好眼力，这是最新款的缂丝，我敢说全汴梁城找不出第二家，其他家有的没我全，全的没我好。”

“呵呵，好大口气！”言兮心想，这家铺子平平无奇，实在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

“真的吗？我且问你，蜀中十样锦你家可有？”言兮不挑享誉盛名的苏绣越锦，确当当提蜀中十样锦，明眼人都知道自古“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而如今战火连天，各地割据称王，川蜀之地与中原的的陆路大动脉早因战火隔断，而自岷江、嘉陵江一带水路又多水患，行旅甚是艰险，加之川蜀之地又不喜与外界往来，自给自足，小富即安，以致中原一带得蜀中之物如得稀世珍宝。

“嘻，姑娘指得可是‘长安竹、天下乐、雕团、宜男、宝界地、方胜、狮团、象眼、八搭韵、铁梗衰荷’，这蜀中十样锦？”

“正是，不知你这可全？”

“这‘蜀中十锦’，单提哪一种都可独步天下，只是小铺简陋，怕糟蹋了这宝贝，并没有现成的。不过，我家掌柜那里确是一样不差。”

“独步天下，那可未必，我家这种蜀锦多的是，只不过恰好缺了“天下乐”。

“公子，好大口气，这可是我们掌柜专程派人从蜀中运来的，刚到汴梁不过三五天。”

言兮心里不悦，自从大挫契丹以来，南国后蜀早就派使者送来最新的绫罗绸缎，却不知为何蜀中十样锦独缺“天下乐”，现在一个店小二居然夸下这海口。

“哎……公子别走啊！”那店小二见言兮一身富贵，又是个识货的主，生怕丢了桩大买卖，赶紧扯住言兮。

“大胆！公……公子也是你这粗野狂徒乱碰的！”吟雪赶紧护住言兮。

“我没有那意思，只是二位公子爷，我们掌柜的那里应有尽有，保证二位公子爷满意。”

“我切问你，除了‘天下乐’，还有，最近苏州新出了一种‘锦簇芳菲’的缎子，不知你们掌柜的那里有可有？”言兮只是随口胡诌了一个，倒想试试这店家海口夸到几时。

“这……小的还真没听过……”

“切，算你识相。”言兮心想着，正准备走。只听那商户赶紧说道“公子，小的只负责汴梁西市这现成的小买卖，确实很多稀罕玩意不知道。不过我们掌柜的能耐可大了，西域、契丹、高丽、回鹘、党项、南蜀国，哪里的东西都能弄到。公子只要银子给够，想要什么，只管提！要不，带公子去东市余新铺会会掌柜的”

“长公主，小心有诈。”吟雪悄悄把言兮拉到一边。

言兮仔细瞧了瞧，眼前这人不过五短身材，脸象方正，也不像奸逆之人。况且余新铺似乎也曾听人提过，不过那好像是茶铺，怎么变成布坊了？

“先去瞧瞧，天子脚下，谅他也不敢耍花招。”

“长公主，您是不知道人心险恶，奴婢实在不愿公主冒这个险。如果长公主一定要去看，那赶明儿咱们带几个侍卫，实在不行带上小方子也行，长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万一有个好歹……求长公主这会就先搁着罢。”

“哎，好了好了，烦死了！”言兮不喜欢看见吟雪老是一副委委屈屈天塌下来的样子，这吟雪什么都好，就是小小年纪却婆婆妈妈的不行，整天操不完的心，早知道就带小方子出来了，至少小方子会几套拳脚功夫，关键是没这么婆婆妈妈。

“谢谢长公主。”吟雪知道每每言兮看似责备她，实际上是已经听她劝了，便高兴地谢了恩。

“我们家公子今日还有要事，改天再去会会你们掌柜吧。”

“哎！可惜可惜，我们掌柜也不是什么人都会见的……”

吟雪看那商户似乎还有好多话要说，生怕又把言兮的胃口吊起来，于是匆忙拉着言兮离开了。

“‘春意方盈野，枝枝攒翠微’，春光浪漫、繁花似锦，不知南唐、吴越之地又是怎样一番景致？”

“小姐，汴梁城包罗万象，商旅往来，互通有无，又何必在想南唐吴越之事，况且，我曾听人说两国交界附近很多盗匪，实在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知道了，就算我想去，母后、皇兄也一定不会让我去的。”

不远处，杂耍艺人正在表演生吞火剑，只见那玩杂耍的光着膀子，缓缓将一把带火的剑深入喉间，看客一阵叫好。

言兮赶紧挤向最前头，想看个真确，那吟雪赶紧把言兮拖了出来。

“小姐，江湖杂耍有什么好看的，人员混杂，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也不好！”

“万一！万一！哪有那么多万一，吟雪，你不要这么较真，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这出来有什么意思？”

“小姐，奴婢只是担心您的安危，小姐是千金之躯，容不得任何闪失呀！”

“好啦好啦，真是的，回去吧！”

“小姐，离宵禁还有好一会，现在就回去吗？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下次得这机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不让我好好玩的是你，现在不想走的又是你！吟雪，你到底想怎样？”

“奴婢不敢，奴婢……听小姐安排。”

言兮实在是觉得扫兴至极，正准备回宫，突然几个契丹打扮的人正朝着自己这边走来，只见为首的一人头戴玉饰鎏金抹额，两鬓微白，半袖裘衣，目光如炬。他右侧一人二十三四岁模样，身穿一件紫黑色左衽窄袖长袍，着蹀躞带，左腰配环，右腰佩刀，但眉宇间却少了些英气，添了几分温润之气。

只见这一行人走来，路人纷纷避让。言兮感觉到吟雪扯着自己的衣角，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吟雪轻轻地发抖。这也难怪，吟雪家人皆命丧契丹人之手，几经辗转，被抓到石敬瑭的部队中，石敬瑭见她机灵，便安排在言兮身边，虽然算是稳定了，但心理从此也落下了影。

“堂堂中原，却任由契丹人横行，中原心中的恐惧岂是一两场胜战能抹去的。”言兮想着，不由得悲从中来，但是这档口也不好在惹事，况且，这些人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自己也不好暴露身份，低着头拉着吟雪向右侧小街拐了进去，言兮没有发现的是，那个温润少年于人海中多看了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