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让言兮和吴裕跟着出来了。

“看来昨天那一顿打得太轻了。”郭淮汜首先开腔。

“你们几个居然还敢来。”督头并没有害怕之意，像是有备而来。果然，他皮笑肉不笑地喊了一声，“来啊，抄家伙。”

随着他一声令下，随从纷纷拿出明晃晃地大刀。

郭淮汜和吴裕二人将言兮护在身后，言兮紧紧地拽住郭淮汜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吴裕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周围紧张的氛围此刻却随着郭淮汜和言兮彼此间流露出的小情愫降到冰点。吴裕才发觉，郭淮汜从来冒险前来，一切肯定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其实，自己来或不来，又有什么区别了？只不过眼睁睁看着言兮和郭淮汜的小默契，还有郭淮汜的智勇双全。此刻，吴裕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多余和笑话。

然而，只要言兮在身边，即使自己卑微如斯，还是愿意守护着她，即便她或许并不需要他的守护。

吴裕回神地当口，一伙人便凶神恶煞地朝他们砍过来。

“住手，你们干什么？反了反了！”突然，来了几个衣着讲究的人，看到眼前的情况，连忙制止。

督头一见到来的人，瞬间气势就弱了一大半，垂头丧气地说：“王公公，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难道咱家就不能来吗？”只见这个叫王公公的人眉峰高挑，对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很不满意。

“没有没有，王公公大驾光临，下官荣幸荣幸啊。”督头赶忙换了一副嘴脸，极尽谄媚地说道。

“那还不赶紧叫他们把刀放下，在这吓唬谁了？”王公公半眯着眼睛，并没有理会督头。

“是是是……”督头一边应和着，一边瞪着眼睛对手下吼道，“你们还不赶紧给我把刀放下。”

众人见状纷纷把刀收了起来，识趣地散开了。

“敢问三位可是郭淮汜、吴裕、言兮姑娘？”王公公走到郭淮汜三人面前，客客气气地问道。

“正是我们三人，不知王公公大驾光临所谓何事？”郭淮汜也赶忙回了礼。

“咱家只是过来回贵人的话，那日，竹林一别，贵人猜想你们可能会来西河，特意让奴婢今个儿在这候着。贵人说西河之事乃贵人分内之事，从今往后，只望两国安康，情义绵延。”

“那麻烦王公公替我们说声谢谢，只不过眼前这情况，郭某实在是参透不出这一番好意啊。”郭淮汜说完，一脸忧愁地看着面有饥色，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流民。

“请郭公子放心，咱家自会向上面如实说明。”

“有王公公这一句话，我们就放心了，郭某在此替这些流民谢过公公了。”

王公公亲自在西河监督，督头也不敢照次，只得老老实实地把施粥。

郭淮汜见目的已经达到，留在此处也没有多大意思，于是三人便向王公公告辞离开了。

“不知道以后这个督头会不会老实些。”言兮有些担心。

“放心吧，不会再有下次了。”郭淮汜安慰到。

“你怎么知道？”

“今天王公公过来，肯定和我们昨天见到的廖老伯有关。。”吴裕好不容易插了一句话。

“也是，我也再纳闷了，淮汜，你怎么掐地这么准？还有，那个王公公口中的贵人是不是昨天我们见到的廖先生？那个廖先生究竟是何方高人，感觉权力很大一般。”言兮一连忘了好些问题，她实在是有太多疑问了。只不过吴裕刚刚说上话，言兮立马又把话题引到郭淮汜身上去了，吴裕又感觉没什么好说的了。

“嗯，这个嘛，首先要从你最后一个问题答起。”郭淮汜停了停，“那位廖老伯确实是朝廷的一位高官，关键是人很好。王公公口中贵人确实是他，昨天你对西河表现出那么大的兴趣，廖老伯又觉得你有眼缘，肯定会派人过来看看的。”

“原来如此！”言兮听了郭淮汜的解释感觉有道理，但是总觉得有些地方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糊弄过去。

“今天天气不错，要不我们去逛逛杭州城吧，话说来杭州这么多天，其间也发生了不少事，我们三个还没一起好好看看杭州城了。”吴裕提议到，言兮也表示赞同。

杭州城相比于汴梁城，更多了几分婉约，繁华中透露出浓浓的脂粉味，士绅贵族少了中原的刻板礼节，多了几分纸醉金迷。

不过，言兮发现或者江南水乡养人，杭州的姑娘们也格外的水灵剔透。

言兮东看看西瞧瞧，忙得不亦乐乎，时而塞给郭淮汜一个糖人，时而拿块丝巾在郭淮汜头上比划。虽然言兮也会顾及到吴裕。然而，每次言兮看上什么东西，首先就想到跟郭淮汜一起分享，繁华的街道吴裕却显得很是落寞。走在路上吴裕忽而有些恍惚，他想起言兮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她，她裙边绯红的色彩至今仍久久萦绕在他的心头。今年三月，再一次见到言兮，是在汴梁街上，那时，耶律德光忽然潜入汴梁，吴裕只得随行，没想到再遇言兮，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虽然，女扮男装，但吴裕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只不过，言兮似乎从来就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明明是自己先遇见言兮，可是却只能眼睁睁地错过，直到她心里完完全全装下了别人。

偌大的杭州城，此刻，吴裕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多余。

更加讽刺的是，郭淮汜居然牵上了言兮的手，吴裕此刻心里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

迎面走来一个衣着光鲜的老者，随行的还有几个随从。老者虽然衣着很是富贵，然而，他却眼窝深陷，嘴唇瘪搭着，瘦削的脸颊更显老态。如果没有这身用金钱堆出的名贵衣裳，还真以为是西河来的流民。

言兮认出了此人并不是别人，正式之前阿贵跟自己提起了晋朝至仕工部尚书李书福。

此刻，李尚书也瞪着老眼，使劲地看着言兮，露出一脸难以自信的表情。

言兮生怕李尚书泄露自己的身份，赶紧朝李尚书使眼色。

以前在汴梁，很多王公大臣都知道晋朝长公主石言兮喜欢女扮男装偷偷溜出宫。李尚书看见言兮这架势，也明白出过所以然，只不过言兮居然来到杭州城，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李尚书也没点破言兮，只是说了句：“这位姑娘看起来好生眼熟，想必也是从汴梁来的吧。”

言兮也赶忙乖巧地接过话：“老先生好眼力，小女子确实是从汴梁而来。”言兮说这话，把手从郭淮汜手里抽了出来，不过李尚书其实早就看到了言兮和郭淮汜是手牵着手的，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

“杭州城是个好地方呀，姑娘此次前来，就像老朽一般，留在杭州城，不要再回汴梁了。”李尚书说这话看似开玩笑，实则语重心长。

李书福从梁朝开始就入职朝廷，从梁朝到后唐再带晋朝，其实也是几代元老了。说完全没能力其实也说不过去，只不过身逢乱世，好些人都在朝廷更迭中、官党斗争中丧命，而他居然可以安然度日，官至尚书最后还得以全身而退，其实靠得就是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皇帝仁慈他就表现得忧国忧民，皇帝昏庸，他就跟着腐败堕落。刚来杭州不久，在晋朝的习性一时间改不了，然而，时间一长，或许也是远离朝堂，开始静下来，有时也会想起刚刚入仕之时那颗拳拳的赤子心。只不过，岁月不饶人，这么些年荒唐度日，初心早弃，不过好歹心地也不坏。

“那怎么成了，杭州毕竟只是他乡，我只是和朋友过来玩玩，等玩够了自然会回汴梁的。哪像老先生直把他乡做故乡，我可是听说，这人呐，故乡就是自己的根，只是不知老先生为何连根都不要了。”他乡遇故知本应该是件欣喜的事，只不过之前阿贵说起李尚书在杭州的所作所为时，言兮心里就对这位老尚书没有什么好感，谁知他现在居然劝言兮也留在杭州，他又不是不知道言兮是堂堂晋国长公主！

“姑娘严重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老朽只是心惜这把贱骨头，想多看看这世间繁华而已。”面对言兮的嘲讽，李尚书倒是不急不躁。

“难道在汴梁城就看不到这世间繁华了吗？汴梁哪里比不上杭州了？”虽然李尚书一副慢腾腾的样子，可是言兮偏偏较了真，一定要争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问题，其实姑娘问你身边这两位公子，他们应该更加知道原因。”李尚书没有正面回答言兮的话，而是目光复杂地扫过郭淮汜与吴裕，目光里面既有狠厉、无奈、悲愤、叹息让郭淮汜和吴裕觉得如芒在背，特别是吴裕，中原士人对于契丹人有着深深地痛恨和厌弃，此刻，吴裕也从李尚书身上感受到了这一点。

“老先生说笑了，我们也是初来杭州城，不过汴梁有汴梁的好，杭州也有杭州的特点，若真要分出个高下，作为中原人，自然更倾向汴梁一些。”郭淮汜知道李尚书意有所指，但是此刻，他并不想说穿，只是无辜地言及他意。

“很好，很好……”李尚书冷笑了一声，随即准备离开，临走时还笑着自言自语“晋国要亡了，哈哈，要亡了……”

声音不大，但言兮听来还是很觉刺耳，其他人这么说，她尚且容忍，可是李尚书毕竟是朝中老臣，居然也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言兮不想听下去了，起身离去。

“长公主，如果遇到难处，可随时来杭州找老朽，老臣随时恭候长公主。”

身后，传来李尚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