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南卿公子求见。”岸芷来报，白竑不自觉的双手攥拳，朱家后人，一人千军，朱南卿。据说当年听雨阁初立，有人不服，率人闹事，便是朱南卿一人一刀，拦下了所有人。迟雨落闭上眼点了点头：“让他来吧，有些账，总是要算的。”

他目光沉沉，看了一眼白家兄弟，单膝跪地：“小姐。”

“是非恩怨，非我所受，我不便多说。只有一条，南卿，你今后，不后悔便好。”迟雨落淡淡道。

“是。”他沉声道，站起身，冲着白家兄弟，“白家的？”

“这位便是朱家的公子吧。” 白竑起身，深深行了个礼，“当日，是我白家理亏。但我父亲当年乃受人蒙蔽，我二人亦不会坐以待毙。”

“比试一场，各安天命。”朱南卿道，“一起上吧。”

“本就理亏，怎能以二对一。”白翊站出来道：“我来吧。”

朱南卿挥刀而下，一上来便是杀招。剑风刀风卷起落花，鲜血四溅，染红了衣裳。

竹箫应声折断，掉在地上。几滴血落在了花上，几滴血溅在朱南卿脸上。朱南卿瞳孔微缩，怒道：“你疯了！”

“昱儿？”白翊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从后面托住他，“怎么样？”

“阿翕，你疯了不成！”翎儿急忙跑过去，点住他的穴位止血。

他右手鲜血淋漓，叹了口气，看着朱南卿说道：“抱歉。”

方才他一根竹箫，挡开了两人。

“你非要什么事都插一脚是不是？你真当我不敢杀你？”朱南卿收刀几乎是咬牙道，“最后一遍，让开！”

“昱儿，此乃白家家事，与你无关。”白竑远远的喊道。

翕没有回头，而是看朱南卿，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能看着他们死在这，也不能看着你死在这。”

“你这么帮他们。”朱南卿突然笑了一声，“就因为你知恩图报？因为他们把你捡回去养了三年？那听雨阁呢？你把听雨阁至于何地！霁月楼是怎么得罪的，你的身份是谁压下来的，是谁一直在暗中保你，你这一身功夫都是谁教的，你受伤是谁照顾你，你的剑又是谁的，论恩情，听雨阁十余年，哪点比不上你那个白家？我不求你帮我，我只求你稍微念那么一点情谊不插手此事，他们死还是我死各安天命，可你最后还是去他们那边！”他怒不可遏的吼道，“你这样，置小姐，置沈公子，置我们于何地？你拿我们的情谊去喂狗却低三下四的讨好那些那你不当回事的人，你拿他们当兄弟拿我们当什么？”

“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纵然他们不算无辜，但当年，也不是人人都动了手的，要不是白家主一句稚子无辜，你也活不到今天不是吗。”沈灼温声劝道，“何不后退一步，放过他们，也放过你自己。”

“是他不放过我！你说他们是受人蒙骗，那朱家找谁说理，七百多条人命，一句对不起，一笔勾销，好合算的买卖！知道真相他们可有为朱家说过一句话，我们到死还扣着滥杀无辜的帽子！”

“当我没说。”沈灼缩了缩脖子，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小声说，“让你嘴欠。”

“对不起。”翕轻声说，“杀了就是杀了，白家不无辜，我也不无辜。我并非想为白家辩解什么，只是涉及生死，恕我……做回忘恩负义之人。你若动手，我绝不还手，我死了，便管不着了。”

朱南卿看着他，放声大笑，猛地挥刀相指：“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木头！”翎儿跳到两人中间，红着眼眶带着哭腔：“你救过他他也救过你，你非要在这动手吗？”

“是他逼我！”朱南卿吼道，“我的亲人白白枉死，为什么你们都向着他说话！”

“翎儿，让开。”翕轻轻推开她，“他说的没错，血债血偿天经地义，是我在用情谊逼他做抉择，我确实配不上你们如此待我。”

“阿翕！”

“我以为我放得下，但我放不下。涉及生死，我无法冷眼旁观，他们如此你也是如此。我们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一切在我。”翕闭上眼睛，两滴泪落下，一撩衣袍，缓缓跪下，额头触地，“小姐教我医术，沈公子授我武功，你与翎儿待我如至亲，听雨阁上下尊我为翕公子，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听雨阁。”

自己不是想报仇吗，他不也是白家人吗，为什么迟迟下不去手，为什么早就知道，还装作不知道。不要后悔……迟雨落的话还在耳边。世界只剩下风声，朱南卿定定的看着他，点了点头，挥刀割袍，决绝转身：“今日，我只当他死了，今日之后，互不相干，用不着你手下留情。滚！”

命数给你千条路，你却只有一条可选。翎儿焦急的看了看两边，最后一跺脚去追朱南卿。

“可惜可惜，打坏了这么多花花草草，不然你干脆直接把他们都埋进土里当养料算了。”沈灼惋惜的摇摇头，云淡风轻般的随口问道，“后悔吗？”

“我……就算后悔，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对不起。”

“你不必对得起我，对得起你自己便好。人生在世，当活的潇洒肆意，才不枉来这一遭。”沈灼摇着折扇，“你有天大的机缘，绝佳的天赋，却没有与之相当的觉悟。困住你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你我之间，不过交易，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迟雨落淡淡的道，“记住你今天的话，阿翕，来日，不可后悔。”

“是。”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给了他选择，可他选了白家，不是听雨阁。

“人生百事，有舍有得。自古忠义难两全，这才是开始。再替我办最后一件事，从此我们两清。”她拿出令牌，“听说东夷的石斛开了，去给我选两株来。即刻出发吧，兴许赶得及明天能就回来了。”

“是。”他接过令牌。“在下先行一步。”

沈灼合上折扇，揽过白竑，“来来来我先送你们俩回去。”

白竑有些僵硬的想拿开他肩上的那只手，有些尴尬的道：“劳驾。”

“等等我们不陪他一起去？”白翊感觉抛下他一个人好像不太好。

“放心，鬼域忙着声讨合彩镇的事呢，顾不上他，也没人敢动他，但有没有人敢动你们俩可就不好说了。再说你俩都待了多长时间了，等着白家来这要人吗？”沈灼拍了拍白竑，悄悄说，“这小子别扭的很，总希望别人理解他又不肯多说话，有苦只能自己闷着，你们有事没事多管管他。”

“那是自然。”白竑皱眉道，这种莫名其妙的不舒服是怎么回事。

“我说，这小子该不是就没打算回白家吧。”沈灼画到一半，突然停笔，突然摸着下巴说，“依这小子的脾气，完全做得出来啊。当年你放他走的时候他不是还死皮赖脸的回来了？”

白竑愣了愣，他会回来吗。时隔多年，当年的感情还剩下多少。他已经有了一身傲视群雄的功夫，医术承袭听雨阁想必也不会差，就算做一个游侠也是受人尊敬，他为什么要回去。

“放心，他会的。”迟雨落悠哉的喝了口茶，“还望两位公子勿忘今日，莫再伤人一片真心。”

“自当谨记。”白竑抱拳作揖，“若有需要，白家定竭力相助。”

“走吧走吧走吧，记着今天的事别往出说啊。”沈灼嘱咐道，送走他们，搓了搓手转过身，“落儿……”

“岸芷，送沈先生回去。”迟雨落淡淡的说。

“不是，碍事的都走了，咱俩说说私事。”

“我没什么好和你说的。”迟雨落起身道，“岸芷。”

“你还有什么计划是不是？”沈灼问道。

“就算有，也与你无关。”迟雨落没再理他，径自离去。岸芷见状劝道：“先生还是走吧，小姐有她自己的打算。”

沈灼闷闷的道：“有什么打算不能和我说？”

岸芷目送沈灼离去，释然的笑了笑，兀自化为一株草药。迟雨落去而复返，叹了口气。

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翎儿满脸泪水的出现在迟雨落身后，撇了撇嘴从后面抱住她：“小姐。”

迟雨落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怎么你也这样。”

“我舍不得你。”翎儿哭着道。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们，早晚而已。”她一挥袖，空间好像撕裂一般，卷成一个画卷，“都烧了？”

“是。”翎儿哭着答道，“您为什么要瞒着他，他喜欢您您不是看不出来。”

“就因为我看得出来……但除了我，他还有别的牵挂，何必说出来彼此伤神。翎儿，你一直很让人放心，走吧。”

“小姐……”

“莫要再哭了。”迟雨落叹了口气，拿开她的手转过身帮她擦干泪水，“这二十几年，我活的精彩，当不枉此生。你们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事，便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