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陛下近日忧思过度，一病不起。为解心中烦闷，特寻天下第一乐师羽姑娘进宫献艺。消息一出举座震惊，听闻这羽姑娘不仅善解人意，还生的貌美，不由得纷纷猜测献艺是假，只怕皇上倾心是真。

御音阁门口一时聚了不少人，有想看热闹的有想打探消息的。沈灼好不容易挤进去，拽住一人问：“你们这管事的呢？”

“来了来了。”妈妈闻讯而至，“沈公子啊，你晚了一步，羽姑娘早就走了。”

“她为何会进宫？”他拽着妈妈的领子。

“陛下来了诏书，我们也不能抗旨啊是不是。”妈妈小心的推开他的手，“再说陛下来了不少赏金，谁和钱过不去啊。”

与此同时方莫水得知消息，不可置信的道：“进宫献艺？”

“是啊，小姐。都传遍了。”丫鬟道。

陛下病重，她却偏偏在此时进宫。那她先前为何透露给自己方家的事其实的陛下背后指使？她到底是哪边的人？

江南水乡不比京城，处处熙攘繁华。羽姑娘蒙着面纱坐在马车里，腿上放着那个她一直带在身边的古琴，听着外面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一时间有点想笑，也有点想哭。

她走时明明发过誓，再也不踏进此地一步，转眼还是重新回来了。

马车一路从偏门行至宫里，车夫是聪明人，知道想要活下去，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她撩起窗帘的一角，这个皇宫还是和以前一样富丽堂皇。

“姑娘，到了。”车夫说。

她道了谢拿着琴下了马车，三皇子居然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伸出手，扶她下车。

她犹豫了一下，搭上那只手，行礼道：“三殿下。”

他眼神飘忽，好像不敢看她，她也一直低着头。两人并肩走着，半晌三皇子开口：“父皇想见你。”

“我知道。”她淡淡的说。

“父皇这段时日一直劳心劳力，身体一直不见好。这次病倒，太医说，怕是……”他小声道。

“我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召我回来。”她依旧淡淡的说。

寝殿里四处无人，想来是皇帝知道她要来，特意支开的。三皇子站定在门口：“父皇单独召见你，我便不进去了。”

“多谢殿下。”她屈膝说道，推开那扇门。

这里也和之前一样，到处明黄色的一片，无尽辉煌。屋子里是散不去的药味。床上的人两鬓皆白，面如枯槁，看起来只是吊着一口气。

她行礼轻声道：“见过陛下。”

床上的人听见声音稍稍睁开眼，转过头看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

“千羽啊。”皇帝似是想起了从前，感叹道，“一晃眼这么大了。”

“托陛下的福。”她应付着说着他爱听的话。

“你办的很好。”

“陛下交代，不敢不尽心。”

陛下忽然咳了几声，喘息声也粗重了许多。她一直低着头，丝毫没有上前相帮的意思。

他歇了许久，才缓缓道：“如今兰家，一手遮天，不可不除。太子中庸，若为帝王，也是傀儡。其余人不是野心大却能力不足，就是一心只想安稳度日。唯有老三，是个可用之才。然他醉心诗书，志不在此，未曾过多涉猎治国之道，还需你暗中相助。”

“千羽只懂如何完成陛下交代的事，其余的也未曾涉猎。”她轻声说，“不过陛下之命，必当竭力完成。”

“这几日，你便住在宫中。对外，朕便说，待得无聊了，想听曲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他们去办。”

“是。”

陛下一直看着她，迟迟不说话。长久的沉默后，她屈膝道：“陛下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交代，千羽便告退了。”

“千羽啊。”他那双眼睛里忽然带着希冀，“你，可还恨我？”

她本想顺着他的意思说不恨，但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变成了：“于陛下而言，重要吗？”

重要吗，一边做着伤你的事，一边渴求你不要恨他。他并非在意你，只是在意自己的名声以及求那么一丝的安心罢了。

他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长叹一口气：“罢了，你退下吧。”

“是。”

她出了寝殿，外面站着一直跟在皇帝身边的赵公公。他也已经年迈，牙都掉了好几颗。

“这位可是御音阁羽姑娘？”见她出来，赵公公迎上前问。

“正是，见过这位公公。”她行礼道。

“陛下特意交代，要好生伺候，奴才不敢怠慢，特意去挑了两个伶俐的丫头，姑娘可还满意？”他一使眼色，身后两个丫鬟便上前行礼：“奴婢黎月。”

“奴婢黎笙。”

“多谢公公。”她低眉说道。

“姑娘是陛下的贵客，若还有什么吩咐，只管差人告诉老奴。”他转头对那两个丫鬟厉声道，“你们两个，务必小心伺候，听见没有？”

“是。”那两个丫鬟答道。

“带姑娘去梨香园。”

“是。”那两个丫鬟离开引路，“姑娘这边请。”

“多谢，告辞了。”她行礼说道。

“姑娘这琴可沉，可要奴婢拿着？”黎笙问。

“不必，习惯了。”她抱着古琴说道。

梨香园若是没记错的话，是在北角极为僻静处。他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存在也好，或是让她行动方便也好，总之她自己是挺满意的，省的她还要耗费心神去应付旁的事。这条路也僻静得很，走了这么长时间都没看见几个人。

“多大了？”她问那两个丫鬟。

“回姑娘，奴婢十八，这是我姐姐，比我大两个月。”黎笙说。

“亲姐妹？”宫里发饰都差不多，瞅着所有人基本上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倒是还没注意。

“是。”丫鬟答道，见她似是比较好说话的样子，胆子也大了些，同她交谈道，“听赵公公说姑娘爱吃梨子，这梨香园还是陛下亲自为姑娘选的。”

“我爱吃梨子？”她无所谓的笑了声，那都多少年之前的事了。“我怎么不知道？”

丫鬟似是有些错愕，忙到：“许是奴婢听错了。”

远远的似是传来唱戏的声音，有个妇人披头散发在那吊嗓子。看见她们，向这边跑来。

“姑娘小心，那是冷宫的郑夫人，生的女儿死了，自己也疯了，逮着谁就问有没有见过小公主。若是姑娘日后见了，远远绕开就好。”

许是被什么绊了下，郑夫人脚下一歪，便要摔倒。她伸手扶了下，道了句小心。

郑夫人愣了愣神，理了理头发，结结巴巴的说：“谢……谢谢。”

“你送她回去吧。”她对着黎笙说。

“姑娘，宫中晦气还是少沾染的好。”黎笙小声提醒道。

郑夫人忽然盯着她脸，抓着她的袖子：“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女儿，你有没有见过？”

“没有，不过她应该过的很好。”她微笑着说。

“没见过，你也没见过……”她松开手，忽然像个小孩子，蹦蹦跳跳的说：“她啊，喜欢抓蝴蝶，喜欢吹箫，喜欢爬到树上摘果子。你要是看见了，记得告诉我。”

“好啊。”她笑着说，“送她回去吧。”

黎笙显然不是太愿意，但主子吩咐又不敢不从。黎月小声说：“姑娘心善，但在宫里不比外面，与自己无关的事还是少沾染。”

“都是可怜人罢了。”她低下头，“走吧。”

梨香园果真便如它的名字一样，还没进去便已闻见梨子的清香。这里看起来久无人居，见她要住进来才匆匆派人打扫。屋子看起来有些老旧，桌椅板凳都是新置的，看起来反倒有些不和谐。

她挥退众人，将琴放在桌子上。黎月给她倒了杯茶，燃起熏香：“舟车劳顿，姑娘可要休息休息？”

“大白天的我休息什么，晚上还睡不睡了。”她笑着说，“陪我聊聊天吧。”

“是。姑娘想问什么？”

“便说说刚才那位郑夫人，怎么疯的，陛下不管吗？”她想了想说道。

“听说那郑夫人也是可怜人。奴婢和妹妹入宫时间不长，也是道听途说的。说是郑夫人原本生了个小公主，那小公主极为可爱，也十分得宠。只可惜，七岁那年，一不小心掉进池塘，故去了。陛下震怒，处死了当时跟着小公主的一众宫人，郑夫人也伤心过度，不敢相信此事，渐渐的便生了幻觉，天天扰着陛下说小公主没死，让陛下好好派人搜寻。陛下政务繁忙，后宫美人又多，哪能天天陪着一个妃子，便让太医好生照看。渐渐的，郑夫人便失了宠。她从前不怎么与人亲近，也没什么聊得好的宫嫔，就……”说到这，她不敢再说下去。

宫中拜高踩低，更遑论是个之前盛宠的夫人。一朝失势，都怕她再得宠，不管是之前眼红的或是提防的，哪能容得下她。

“傻啊。”羽姑娘惋惜的摇了摇头。她本可以利用那个人的同情更上一步，不过一个小公主，又不是小皇子。有了圣恩，再有孩子是早晚的事，怎么那么转不过弯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