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没有想到的是张松溪进来第一句就是朝他说的,瞬间寒毛耸立。武当虽然也有招收女弟子,但张松溪这院子别说女冠,就算是男道士都很少来,更别说晚上了。再看那对母女也不是武当中人打扮,再结合刚才那位齐师兄的话,他不由心中出现一个念头:“她们是魔教中人?那张师叔……”
白玉京此时都不敢再想下去,如果张师叔与魔教勾结。他虽然不曾踏入江湖,但他的师傅提起魔教,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感觉。
魔教起源于东汉末年,据说与黄巾起义有关,似乎与道教同出一源。虽然每当朝廷海晏河清之际,都会遭遇朝廷与正道人士的双重打压,但是只要中原大乱,魔教就会奇迹般崛起。而明朝魔教势力越发雄厚,因为太祖之所以能称帝,都有魔教势力在后面支持。
若非本朝太祖横扫寰宇,又扶持武当,打压魔教,不然整个江湖都要为之受害。
当然,这也导致了魔教与武当的血仇延绵一百多年。
而白玉京已经没时间去想这些,因为一把小刀已经驾在他脖子上。那小女孩似乎因为没有发现白玉京是装睡而有些恼怒,她一只手拿着小刀,一双明亮的眼睛睁得浑圆。
“张师叔。” 白玉京不得不开口说道。
“小玉,你先带屏儿去我那儿。”张松说道。
那年长的女子点了点头,拉了小女孩一把,两人走了出去。
“她们是魔教的人?”白玉京缓缓说道,他已经站了起来。
张松溪点了点头。
“那师叔你还和她们在一起?”这话白玉京不假思索地就说出了口。
“一个是我妻子,一个是我女儿。” 张松溪的话让白玉京彻底震惊了,虽然他先前有过这个想法。“可……可她们是魔教的呀……”白玉京都不知道如何去说。
“那又如何?”张松溪说道,“她们是我的妻女。”
是呀,魔教又如何。
白玉京沉默了,虽然他听师傅说过魔教中人心狠手辣,所过之处都会掀起血雨腥风。但是他下山后,先是看到锦衣卫肆无忌惮,又有花中棠倒毙在他面前。这江湖,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命比草贱。
“她们是来寻我下山的,十年了,我们整整分离十年了。”张松溪喃喃道,说着说着白玉京似乎看到他眼中的泪光。“我答应师傅为他守灵十年,我做到了……”
“可是十年你都还放不下……”
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寂静,这人说完一声长叹!
这是那位齐师兄的声音,白玉京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但最应该担忧的张松溪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他已经料到一般。
“是的,我明白师傅的本意,他认为十年的时间可以让我忘记她们。”张松溪的声音越发平静,“我似乎也忘记她们了,但是刚才看见她们母女俩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不能忘记,也无法放下!”
齐师兄年纪与张松溪相仿,但看起来在武当颇有权势,站在那儿不怒自威。听了张松溪的话,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责怪张松溪到了此刻还执迷不悟。
张松溪回过头,缓缓道:“师兄,我现在只想和她们下山,寻个没人的地方平凡度过一生。”
“张师弟,我们一齐上山,你无论学什么都比我快。本来这掌门位置该是你的,但是最终却是我坐上了这位置。按理说我该感谢你,放你下山去。”齐师兄说到这儿,白玉京才知道,这人竟然是武当如今的掌教。
只听他继续说道:“但是无论我是不是武当掌教,只要我还是武当人,我都不可能放跑任何一位魔教中人。”
他这话刚说完,旁边传来一道惊呼。
“掌教,找到她们了……”
刀剑交错的声音在黑夜里异常响亮,张松溪的神色终于变了。他一步跨出,却听到一声剑吟。
夺目的剑光,森冷的剑气让数丈开外的白玉京浑身冰凉。
武当派不愧是正道魁首之一,这位掌教齐师兄的剑法看起来丝毫不比那位白发青年逊色,虽然在招数上还比不上那白发青年那般有仙气,但足以让任意一位江湖人侧目。
就在白玉京为张松溪担心的那一刻,张松溪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终于绽放了他隐藏多年的光芒。
“草蛇灰线”
他身如草蛇,伏行千里,嗖的一声竟然避开了那极速的一剑。
蛮横地撞开了西侧边的房门,两道身影在惊呼中倒飞了出来。而在院落外,隐隐有灯火亮起,显然这儿的打斗已经惊醒了武当派其他人。
“你们先走。”
张松溪的话落在那母女两耳中,她们看了看远处的灯火,女子面容惨然,眼中又闪过一丝坚毅,道:“松溪,我在山下等了你一个月,见你不来,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十年之约。如今见到你,我也心满意足。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她的话让张松溪身子明显一颤,他摇了摇头,说道:“好,我们一起走。”
说完,他率先冲了上去。
五指如爪落在一名道士肩头,那道士痛呼一声,手中长剑已经落在张松溪手中。
“看好了,练拳即是练剑!”
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但是躲在门槛旁边的白玉京却听得真真确确,一时间他竟然有落泪的感觉。
那剑在张松溪手中就如他的手臂一般,一招一式竟然是龟蛇拳法。但偏偏是这怪异的剑法将数名武当道士挡住,甚至还包括那位掌教齐师兄。
张松溪的剑法时而如缩头缩脚的乌龟,让人无懈可击,时而又如阴狠毒辣的长蛇,突然吐出长长蛇信,刺人要害。
但随着院落外一些道士围了上来,张松溪终究寡不敌众,身上也渐渐受了伤。一些手持长剑的道士也寻上了魔教母女,那女子手持一把弯曲的长剑,如蛇似角,剑法之诡异刁钻,让人防不胜防。
一时间,竟然比张松溪还多刺伤了数人。
“魔女休得猖狂!”
就在此时,一名白须老道士突然冷喝一声,他的长剑一出,那魔教女子就感觉到了困难。左右游斗,又得照顾那小女孩,一不注意就被那老道士刺中了左肩,鲜血淋淋。
这一幕落在张松溪眼中,他不由长啸一声,道:“诸位师兄弟,请恕张某无礼!”
蓦然,张松溪似乎拼命一般,不顾自身伤害,一连刺伤数人,短暂脱离包围圈,凌空一掌将那白须老道击飞。这一幕落在那齐师兄眼中,他不由惊叹,张师弟果然天赋异禀,武学之道早已远超众人。
但是尽管如此,他更不可能放张松溪下山。若让张松溪与那魔女下山去了,武当在江湖上还有何颜面!
“我们走!”张松溪单手抱起那小女孩,朝另一边飞跃而去,那魔教女子紧跟其后。
武当众人纷纷施展轻功追击,张松溪在前面纵横无敌,几乎没有一个人能阻拦他半步。
白玉京看着张松溪离去的地方,暗道不好,那不正是他们练拳之地,除了悬崖哪有什么下山之路,他不由悄悄地跟了上去。
月色惨淡,一路上都有哀嚎的道士,远处刀剑交错的声音连绵起伏。
等他快靠近武当众人时,打斗声已经停止,张松溪的声音远远传来:“师兄,还请你看在我们多年的情义上放过我的女儿,她还是一个孩子。”
“不行,斩草要除根,虽然只是个孩子但也是魔教的小崽子!”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白玉京瞬间想到那个白须老道士,不由心中极度厌恶。
“师兄!”张松溪的声音还夹杂着女子轻泣声。
齐师兄的声音终于响起:“师弟,你放心,我们武当派乃是名门正派,自然不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白玉京此时已经挤开众人,看着张松溪听了齐师兄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与那魔教女子对视一眼,两人纵身一跳。
“不要!”白玉京都来不及说出口,他愣愣地站在那儿。一瞬间,他的脑海都是张松溪练拳的身影。
“爹,娘亲……”
哭喊的声音将张松溪惊醒,那小女孩被张松溪抛了过来。她看着父母都跳下悬崖,不由哭喊着冲向悬崖边。
白玉京本能地施展“草蛇灰线”,真气运转,瞬间将那小女孩扑倒在地。
那小女孩连连挣扎,“放开我……”白玉京怎么可能放手,但是下一刻他只觉右手锥心的疼,那小女孩却是情急之下咬了他一口。疼痛之下,不由自主地放了手。
小女孩一挣脱,立马朝悬崖边跑去。
白玉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但没有听到什么惋惜声,却听到小女孩的哭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害死我爹娘的大仇人!”
他睁开眼却是发现那齐师兄将那小女孩抱在了怀里,又将她交给一名中年道士,“将他们都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