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嚣张到极点的沈渔霜，温扶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底终于明白，她从未想要放过自己，方才种种，不过是加倍羞辱罢了。

沈渔霜早就在心底计划多时了，此时有备而来，她拍拍手，一个形貌猥琐的侍卫就站了出来。

“去吧，好好伺候咱们朝妃娘娘。”说完，沈渔霜便带了人离去了。

若是正常情况下，便是给这侍卫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侮辱宫妃，可是这温扶染却不一样，在宫内其他人眼中，她不过是皇帝偶然兴起从宫外带回来的民女，地位本就低贱，偏又不知死活惹恼了皇帝，被判黥面之刑，是早已被皇帝厌弃了的。

虽然脸毁了，可侍卫见她身姿依旧曼妙，更兼肌肤白皙细嫩，早就大流口水，巴不得沈渔霜一声令下，立时就扑了上来。

温扶染还跪在地上，此时情势危急来不及站起来逃开，只得就地一滚，滚到了一张矮几边，抬手打碎几案上供着的一个雨过天青色绘折枝莲纹汝窑梅瓶，将瓷片执在手中。

“你别过来，你若过来，我便立时自尽。”

哪知这侍卫色胆包天，压根不把温扶染的话放在心上，一面步步紧逼，一面舔着下唇笑道：“你今日便是死了，也得让我痛快痛快。”

温扶染心思电转，忽的冷笑一声，“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不止是你，连你的亲戚族人只怕都不得幸免。”

侍卫一怔，温扶染抓着机会急速说道：“我便是遭了皇上厌弃，也是圣旨亲封的嫔妃，你侵犯了我，抄家灭族是少不了的，不然你以为皇后娘娘哪里去了，等你出了事，她不在现场，顶多一个失察的罪名，你却要白白丢了性命！”

一番话说得侍卫恍然大悟，宫妃就是宫妃，哪怕失宠获罪，也不是自己一个小小侍卫可以染指的，惹恼了皇帝，自己一家子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忽然害怕起来，不敢再在此地停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温扶染放下手中碎瓷，大口喘着粗气，微微闭上了眼睛，心有余悸之余，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竟要受这等苦楚。

消息传到沈渔霜耳中时，她正亲手绣一只荷包，明黄的色泽，盘旋威武的金龙，正是帝王所用的式样。

听了宫人回报后她眉眼都不曾抬起一分，直到将龙身一枚鳞片绣完，方冷笑道：“算她聪明，竟敢拿本宫说事躲过一劫。”

蓉之大着胆子道：“奴婢瞧那朝妃娘娘身子骨都已经被掏空了，便是这会子死了，想来皇上也不会起疑，只以为她是病死的，娘娘何不——”

她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沈渔霜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只是心里还委决不下，因摸不清冷烨华的真实心意，就怕真的弄死了温扶染反而弄巧成拙坏了事。

“你去告诉宝儿……”沈渔霜低声对蓉之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乐安宫里，宝儿等宫女对温扶染的虐待愈演愈烈，温扶染的日子越发难过。

饭食尽是些馊烂的，根本无法入口，从前在感恩寺里不是没遭遇过这些，只不过那时还可以摘些野菜野果充饥，在这宫里却是没有的。

纵有，她被看管严密连宫门亦不得出，又往哪里去找？

等到后来，她想喝一口水都不可得。

温扶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衣裳被褥已经十几天没有换过了，散发着阵阵腐臭，马桶亦无人倾倒，再加之门窗紧闭，诸般味道交织在一起，熏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昏沉沉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温扶染现在就是想死都不能了，根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唇边漾起一抹惨痛笑意，死，也是需要力气的。

窗外雨滴声声，敲打在温扶染心头，喉咙里干得仿佛有火在烧灼，那些雨声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渴盼。

挣扎着想起来，浑身却软得没有半分力气，更别说站起来了，“砰”的一声，她从床上滚落在地，后背正好砸在脚踏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阵发黑，旋即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悠然醒转，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侧耳细听窗外的雨声，竟然若隐若现，似乎立刻就要停止，她心下大急，索性手脚并用的往外爬。

这寝殿，为什么这样大，这路，为什么这样长，温扶染只觉得自己怎么爬都爬不到，其实寝殿并不大，从门口到床，不过七八步而已，只她如今的身子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根本无力支撑走这么远的路。

且她爬一下就要歇半晌，花费的时间就更长了。

好容易爬到殿外，雨竟淅淅沥沥的止住了，温扶染失望至极，眼看着屋檐上还有雨水低落，她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接了些放在嘴边喝下，如饮琼浆玉露一般。

夜，暗得深沉。

温扶染是被一声尖叫给惊醒的，她费劲睁开双眼，天已经晴了，阳光刺目，她微微别过头去。

“你没死啊。”尖叫的是宝儿，她见温扶染还活着，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

此时的温扶染还躺在殿外廊下，衣服被雨水浸湿，又沾了些泥，一头长发湿哒哒的披在身侧，凄惨悲凉的样子倒让宝儿生出三分怜悯来。

“你还能不能起来，不能的话，我让香儿他们过来把你抬进去。”自打温扶染被灌了绝子药，宫女太监们对她早就不再称敬语，说起话来满口子你啊我的。

“你叫沈渔霜来。”一开口，温扶染自己都楞住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声音嘶哑难听。

难听也要说，她已经忍无可忍了。

大约是被温扶染这幅惨状给震慑住了，宝儿不再像前几日一般对她冷嘲热讽，而是答应了一声就去了中宫。

“奴婢先还以为她死了，不想竟睁开眼来，接着就说要见您。”宝儿跪在地上禀报。

蓉之先啐道：“她是你哪门子的主子，让你来你便来。”

沈渔霜抬起一只手示意蓉之不要再说，她本就颇有心计，自嫁了冷烨华之后日夜筹谋，那心思比先时更深沉了许多，此时略一思忖，就决定去见见温扶染。

花蔓先去打前站，看着温扶染就是一脸嫌弃，“皇后娘娘等下要过来，你们先给她收拾收拾，也免得熏坏了皇后娘娘。”

沈渔霜来到时，温扶染已经被草草梳洗了一番，又换了一件衣裳，殿内喷洒了大量香水，以掩盖那股熏人的味道，即便如此，沈渔霜还是皱着眉头。

“屋子这般腌臜，本宫如何能待，将她带出来回话。”

“慢着。”温扶染声音虽然嘶哑，却带着别样的威严，让沈渔霜为之一怔，只听温扶染继续道：“你若是想让旁人听到我说的话，就尽管带了我出去。”

沈渔霜挥挥手，“你们先下去。”

“沈渔霜，你做的那些好事，若是让他知道了，你说，他会怎样对你？”温扶染虽虚弱至极，一双眼眸却格外闪亮。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么先帝到底是怎么驾崩的，这话你总听得懂吧？”

沈渔霜心中一跳，狐疑的看着温扶染，这个贱人为什么忽然说出这话来，莫非她听说了什么？

咬咬牙，暗忖横竖当初买通那人已经死了，只要自己不认，她又能如何，沈渔霜色厉内荏的道：“先帝为你所害，此事早有定论，你不要想着嫁祸给别人！”

温扶染淡淡一笑，“沈渔霜，你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当日先帝身边有个大宫女名叫玉尹，你只以为死无对证，却没想过她在死前也是可以跟别人透露些什么的吗？”

沈渔霜心神剧震，险些站立不稳，她知道玉尹，她竟然知道玉尹！是谁告诉她的，她知道了多少，自己做的那些事已经败露了吗？

这一刻，沈渔霜吓坏了。

上前一步，她面目狰狞的抓住温扶染的衣襟，“你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

温扶染对上她的眸子，却并不回答她的问话，而是道：“我要干净的衣裳茶饭，不许你派来的那些狗奴才再欺辱于我。”

一瞬间，沈渔霜简直想掐死温扶染，忍了又忍，她咬牙一笑，“好。”

然而她的心底，已经起了杀机。

沈渔霜修书一封，火速送回自己娘家，让父亲派家里养的死士来杀掉温扶染，她想得明白，这件事不能用宫里的人，更不能用侍卫，自家养的死士是最佳人选。

又是一个夜晚。

冷烨华匆匆返回宫中，按计划他原本是要过两日才回京的，可不知怎地却总是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想到了深宫中的温扶染。

恨她，却也忘不了她。

因为忘不了她，所以心中更恨。

可却又舍不得她死，舍不得放手，哪怕只能远远的瞧着，也是好的，他无声无息的进了乐安宫。

一个身着劲装的鬼祟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多年的军旅生涯告诉他，那人满身杀气来意不善。

只见那人潜入寝殿，冷烨华心头一紧，那人，定是要对温扶染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