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从林雪寂的态度看来，似乎，这不是拒绝，也不是接受。

水无垢一瞬间愣住了，看着那渐渐远去的白衣，眼眶湿润。

大脑里不断问自己，究竟什么是爱？

八万年前，是自己诱惑了这位司命星君，想要司命星君为自己改命格，所以才贴近林雪寂的。

那现在呢？

水无垢深深地明白，自己的命格是不可改的，注定一个人。

好歹也是做了四万年司命星君的人，水无垢不会不懂得什么叫天命。

于是，那原本该跟上去的脚步，忽然转身，缓缓走出了天府宫。

前一秒还在霸道强势的想要示爱，这一刻，却落魄如狗。

水无垢不仅嘲讽自己，嘴角弯起一抹笑。

水无垢，真正胡闹的人是你。

她这么对自己说，随后微微笑着，一步步远离天府宫。

而庭院里的林雪寂并非不知水无垢已经离去，只是，泪盈盈的她也在纠结，这一切究竟是开始还是结束？

林雪寂踏进天府宫，一如既往的抬眸便能看见水无垢作的画，墙上那些旧事，都刻入画里。

“林雪寂，你到底爱她什么？”林雪寂落下泪来，看着那画中没有五官之人。

想起自己之前在水无垢面前下跪，极度维护这画中人的模样。

八万年前的命格交换，究竟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什么？林雪寂也不知道了。

这夜晚的风格外的狂躁，虽已是深秋，可仍旧不觉身上暖。

林雪寂站在原地愣神许久，才缓缓进了屋，于是被林雪寂打穿的那面墙照射无数月光进来，十分的温柔。

她缓缓走过去，伸出白皙的手抚上那两株尘缘果，忽的勾唇一笑：“还真给你种活了？”

她走之前，那株属于她的尘缘果，早已经枯萎。

可林雪寂也不知道，这里的两株，其实是林遮月和水无垢的。

她的那株，被移植到尘缘殿去了。

她绝对想不到，许桃夭竟然想要用林遮月来和自己抢女人！

一个是自己的挚友，一个是自己心爱之人，一旦发生争执，如何抉择？

话分两头。

被欺辱的许桃夭哪里咽得下去那口气，于是一个人来到芦苇荡，看着那十分茂盛的蒹葭，兀自怜惜：“蒹葭，你回来了，可为何还是一心向着林雪寂？”

许桃夭很难理解，水无垢为何要一再偏袒一只没有神仙骨的妖，明明四万年前水无垢就受了天雷劫，拥有了神仙骨。

只要她一直变成林雪寂的模样，便不会有人知道，她不是林雪寂。

而水无垢，也可一直做她的司命神君。

做一个神，不好吗？

“四万年的教训还不够么？蒹葭……我陪你四万年，竟然一场空。”许桃夭无奈的叹息，一双眸子满是沉重，她知道，南极长生大帝一定会找水无垢的麻烦。

正伤心着，忽的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许桃夭连忙收起了悲戚，躲进芦苇荡。

一个脚步声渐渐近了，呼吸不匀称，似乎是赶着来这里的。

许桃夭透过摇晃的芦苇荡看见一袭白衣缓缓而来，手中拿着厚厚的司命簿。

“云曦月！”许桃夭心头一惊，又皱眉想到：“奇怪，这司命簿怎么会在她手里？林雪寂回归本位，司命簿不是该在林雪寂手里？难道是林雪寂给她的？”

正想着，云曦月却将灯笼放下，双腿盘坐，双手合十，不知在念什么咒语。

只见那司命簿缓缓翻动着，随着云曦月眉宇渐渐深锁，纸张翻动得越来越快，司命簿中缓缓飘出红色的字体来。

“这是在做什么？”许桃夭蹲下身子，轻轻拨开芦苇荡，想要看得更真切。

只见那红色的字体汇聚在一起，组成一句话：云东遥，作恶多端，魂飞魄散。

“云东遥！”许桃夭震惊不已，那竟然是林遮月的命格，看来她是沦为恶人簿中名单了。

许桃夭猜想云曦月定然是想做什么，果然，只见云曦月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念着口诀，那小瓶子里的水便源源不断流出，从那一句话上流淌而下，像是在洗刷着什么一样。

起初，许桃夭并未看出什么不妥，可那小瓶子里的水源却源源不绝，她不由得好奇：“这瓶子怎么和林遮月的乾坤瓶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这就是乾坤瓶，里面流出的是弱水，忘川河里的弱水。

古书有言：忘川弱水，可洗命格，可消魂魄。

可这法子，没几个人知道。

许桃夭又盯着看了许久，直到云曦月额上冷汗直冒，手指抖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身子仿佛受了重创。

渐渐地，那一行字竟然渐渐褪色！直至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看到这里，许桃夭瞪大了双眼，不知这是什么法术。

她捂住嘴又伸了伸脖子，头部却重重的挨了一记打，随后昏厥过去。

倒在芦苇荡里发出声响，惊了云曦月。

“谁！”她语气出奇的冰冷，宛若极寒。

“是我。”一道嚣张又带着嘲讽的声音传来，是水无垢。

云曦月这才放心了，连忙收起司命簿和乾坤瓶，缓缓起身，却体力不支险些倒下。

水无垢赶忙上前扶住，顺便接过司命簿以及那乾坤瓶。旋即瞥了一眼筋疲力竭的云曦月，勾唇一笑：“司命簿不能有空行，既然少了云东遥的名字，自然得有一个补上去。”

闻言，云曦月眸光骤冷。

“你什么意思？”云曦月又问。

“呵。”水无垢无情的幻化出司命笔来，翻开司命簿上册，果然，云曦月的名字又出现了。

“你怎么有司命笔？”云曦月又是一惊，这东西应该在长生大帝那里才对！

过两日，便是林雪寂正式受封，回归本位的日子。

这司命笔和司命簿都会回到林雪寂手中。

“你别管，与你无关。”水无垢冷冷一笑。

随后补充道：“我是说，司命簿下册，必须补一个人的名字上去。明灏神尊想把谁丢进去呢？”

水无垢悄无声息的用司命笔勾掉了上册中云曦月的名字，那朱红的笔轻轻一勾，那一行便消失了。

“你在做什么？”云曦月注意到她手中的动作，连忙抢过司命簿一看，只见自己的名字和命格正在渐渐消失！

“你！你想做什么！”云曦月几乎要暴怒，却极力忍耐着。

一旁的水无垢见她这般生气，心中更是开怀，笑道：“没错，只要我轻轻动一动手指头，这命格便可以划掉。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水无垢脸上满是奸诈，此刻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云曦月那张怒不可遏的脸。

“你故意让我去取弱水！然后消耗我的法力！”云曦月反应过来，水无垢就是要她费劲心力取来弱水，再耗费许多法力将林遮月的命格洗掉。

水无垢见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更是笑得阴冷：“你可别这么说，是你非要逆天改命的。是你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林遮月的。是你这个高高在上的明灏神尊要违法乱纪的！”

三句话戳中云曦月死穴，是的，一切都是她要求的。

云曦月怒气顿时消了一半，转而低声哀求道：“既然我已经洗掉了命格，麻烦你帮我改改东遥的命格。”

水无垢闻言勾唇冷笑，拿着腔调冷冷道：“云曦月，我最后再申明一次，这司命簿不是我想改就能改的。强行改一次，法力直接废掉一半。”

她又扭过头去正视那心高气傲的人，幻化出司命笔递过去：“那是你小妹，不是我的谁。我凭什么要为她改命格？你要改，就亲自来。”

云曦月静立无言，水无垢说得对，那是她的姐妹，旁人没有任何义务帮她这个忙。

水无垢见她一脸失落的模样，又笑道：“其实，也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今非昔比，昔日我那一点点的法力实在不足挂齿，即便都散尽了也无妨。如今我却是滔天的妖力，我也不是舍不得改，只是……”

“好了。”云曦月平静如水，她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你不要再说了，我自己来。”

闻言，水无垢背过身去，甚为满意的笑了笑。

又转过身来，好心提醒道：“若是这下册空了谁的名字，没有相当的人来替补，她的名字还会出现在这里的，这是命数。”

水无垢这话真也好，假也好，都是想要云曦月把自己的名字填上去，她岂会不懂？

云曦月勾唇一笑，淡然的看着水无垢，轻声道：“我会把自己的名字填上去的。”

水无垢挑挑眉，将司命簿打开末页，催动司命笔，笑着看向云曦月：“你改一次命格便会耗费一半修为，你还是先改了自己的命格吧。”

云曦月又看向水无垢，冷冷问：“那东遥的怎么办？我要先改她的。”

“你改了她的，还有力气改自己的？即便你能将两个人的都改了，即刻就是废人一个。明日再出去见人，谁察觉不出你是个废人？堂堂明灏神尊一夜之间法力全无，傻子也知道不寻常。”

水无垢意味深长看着她，冷笑：“你以为长生大帝不会追究？到时候让雪寂勾掉你改写的命格，你可就前功尽弃了。”

“那你说怎么办？”云曦月也无法，但她肯定，水无垢一定有办法。

“云东遥的命格我来改。”水无垢冷着脸说。

云曦月微微吃惊，试探着问：“你不是舍不得这一身妖力？”

“你的命，比这一身妖力更值当。”林雪寂冷眼扫过去，示意她赶紧动手。

云曦月当即跪下，而水无垢也不拒绝，任由她跪下磕了三个头。

“多谢！”

云曦月起身后迅速催动法力控制那司命笔，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那一行——云曦月，坠入魔道，魂飞魄散。

水无垢看着她一气呵成完成，嘴角带笑。

却终究忍不住胸口血气上涌，一口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水无垢还未交出司命簿与司命笔，故而她此刻仍旧是司命，一旦司命簿篡改，她这个司命自动会受到攻击。只是，这伤害远不如动用司命笔篡改命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