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姿其实也知道，李爱华有李爱华的善，但她就是不想在嘴上说出来，因为她看不上她。

李丽姿看不上李爱华，仿佛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她也不爱跟她说话，即使说，话里说不定也带着刺儿。李爱华也不爱跟她说话。看来，这老大和老六啊，还真是互相看不上。

这俩人，斗过嘴，置过气，只是没动手打过人，也没彻底撕破脸地对骂过。

不严重的原因，除了跟当事人有关之外，室友的调解按说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偷笑过不假。在中间调解过的何止项玉一个。

李丽姿还有一个特点，有点儿爱显摆。有一天，她坐在下铺声情并茂地跟大家讲述她舅舅的公司。听她讲时，项玉还说了一句：“你舅舅还挺厉害的。”

听老二这么一说，李丽姿显得更加骄傲了。“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她说。

“而且你知道嘛……”

接下来，李丽姿讲得更起劲了。突然，坐在上铺，刚跟她发生过一点冲突的李爱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有什么好显摆的，又不是自己家的。”

“你说什么！”李丽姿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都听见了还问。”

“哼，你倒是想显摆。”李丽姿说。

这是李丽姿的主观表达。

客观来讲，李爱华的家庭条件不如李丽姿家的好；李爱华家的亲戚，相对而言，也没有多“厉害”的。

“就你们家能耐。你们家多能呀。”李爱华用讽刺的语气说。

“有病吧你！”

“你才有病呢！”

“好了，好了，你俩谁都没病，谁都挺好的。到此为止吧。”冯蒙蒙说。

接下来，她们没再吵下去。

宿舍里的主基调依然是欢快的。

班级里，有时候也挺热闹的。喧闹或是热闹。

某些老师的课堂上气氛有些沉闷，某些老师的课堂上气氛相对活跃，比如，某位设计类老师的课堂。

设计与制作嘛，会涉及一些设计类的软件，譬如图像处理软件P、矢量图形处理工具A等。相关课程的课下作业，需要借助电脑才能完成。L学院的网吧里有这些软件，外面的网吧，有些就没有。

有的同学不爱去学校的网吧。学校里的网吧网速比外面的慢，想顺便打个游戏吧，说不定会卡，想顺便跟人视频聊天吧，却没有摄像头。

买一台有独立显卡的电脑放在宿舍里才更方便。BO611班，电脑，个别同学在大一上学期就买了。年后，买电脑的人更多。也有少部分同学，因为家庭条件等原因，压根就没打算买。项玉想买。

跟绝大部分同学一样，她肯定会买台式机。笔记本电脑需要更高的配置和更高的价格才能支撑，于她而言，还是台式电脑更实惠，尽管，笔记本电脑携带方便。

她觉得，只要她想买，爸妈肯定会支持。她在电话里兴致勃勃地跟李爱云说：“妈，我想买一台电脑。”

“买电脑干啥？”

“平时会用到。”

“多少钱？”

“三千左右吧。配置好一点的，也有四五千的。”

“非得买吗？你看，你跟你妹都在读书。三五千块钱，都快赶上你一年的学费了。”

“可是，做作业的时候会用到。”

“学校里没有吗？”

“有，但是得花钱去网吧。不方便，还贵。”

“再贵还能有一台电脑贵？要不，你就别买了。”

项玉没想到妈妈会拒绝，她还想再争取一下。她觉得，家里也不是拿不出这三四千块钱。何况，李爱云用的还是商量的语气，而不是硬生生地拒绝。

正要开口说话，突然，一个念头闪现，把她本来要说的话变成了这一句：“要是买了电脑，今后，生活费我就——我就不跟你们要了。”

“不跟我们要，你跟谁要？”

“我自己去挣。我去做兼职。” 项玉倔强地说。

“做兼职能挣多少钱？还耽误学习！”

“不耽误。我同学里，有人就做过。”

“你先别做了。你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那——电脑——还能给我买吗？”

“不买了。”

听妈妈说完了这句话，不知为何，项玉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于是，她赶紧挂掉了电话。

她刚一挂掉电话，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您说，李爱云也没嚷她，她哭啥嘞。可能因为，长这么大，她还没被妈妈这么拒绝过吧。

李爱云拒绝她也很正常，毕竟，这是几千块钱的电脑而不是几百块钱的电子词典。

项玉，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压根也没想到妈妈会一口气回绝。

当结果没有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项玉的心理还产生了落差。估计，这也跟她的成长经历有关。之前，李爱云和项修贤很少拒绝她。当然，太过分的要求她也不会提。倒是，离校、辍学这种事儿，在某些人眼里也算是过分了吧。

“既然不给买，那就不买了吧。”项玉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不多时，她就转移了注意力。她更不会觉得，这是父母理所应当的事儿，失落归失落。

第二天，她仿佛把这件事给忘了。

有人却没忘。

吃完早餐，她开开心心地和室友们一起走在去教室的路上，突然，李爱云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她开门见山地说：“你爸昨天说我了，嫌我不让你买电脑了。他说：‘孩子想买台电脑，是为了学习又不是为了别的，你咋还不让她买呢。’他嫌我小家子气。他说我应该支持你的学习。这电脑啊，你还是买了去吧。这两天我们就把钱给你打过去。”

听妈这么一说，项玉眼圈一红，突然又想哭了。

哈哈，这是不可能的。她太兴奋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项修贤的原话，李爱云只复述了一部分。在李爱云面前，项修贤还说了这么一句：“贵点就贵点吧，别让闺女在学校里作难。”

挂掉老妈的电话，冷静下来后，项玉突然又意识到，三四千块钱，对于父母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确实，别看两口子说得轻松，等这几千块钱给闺女汇过去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那台二手冰箱里的肉说不定就会减少了。

容易知足的，有人可能会说：“有肉吃已经不错了呀，别管多少。”

这一家人倒是知足。

周围的家庭里，也有连冰箱和洗衣机都没有的。

这电脑啊，说是基于学习的需要，有的同学，更像是买了一台游戏机。项玉呢，买之前，曾在心里暗暗地发誓：“等电脑买回来了，我一定要好好地利用它，好好地学习，否则就是辜负了父母，也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没想到，电脑买回来后——也不是说她不想好好地利用，而是，那个阶段的项玉，比起在电脑前待着，更愿意走出宿舍。去图书馆看书啊，去做兼职啊，和室友们去山坡上晒晒太阳啊。后来，她甚至还……

做兼职，她说到做到。她先是做起了促销，一天才三四十。她也是想着，花了爸妈好几千，那就几十、几十地补回来吧。可是，这得做多少次兼职才能补得回来？真想补偿，非得用金钱？非得通过这种方式？

或者，有没有别的方式呢？

某个学院的女生宿舍楼，楼下经常有不止一辆私家车出没。有人就说了：“那是来接二奶的。”项玉不关注这些八卦新闻。她也顾不上。

在李爱云和项修贤的理念里，有些车是不能上的。这种理念，也植入到了项玉的头脑里。她觉得，那也不是她想要的。

“再说了，上车容易，下车难，凡事还是靠自己吧。靠自己的本事，而不是靠自己的皮囊。比如，连着上课，连着兼职，即使辛苦了点，钱少了点，倒也活得踏实。”

兼职，项玉做着做着，仿佛还做上瘾了似得，哪怕会累。有一份兼职，挣的钱相对多一点，只是，有时候会和上课的时间冲突，于是，她也逃过课了。以前，她从不逃课。

有的同学逃课前会嘱咐室友：“万一老师点名，就替我答‘到’啊。”她呢，宁愿碰运气也不想这样。

替人答‘到’，有的老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出了破绽也不说破。这样的老师，仿佛就是在走个形式。这也催生出了“替不止一个人答到”的现象，尤其是在人多的大课上。

有的老师相对严厉，才不让你动一下嘴就能得逞。

“谁谁，你给我站起来，别以为捏着嗓子换个声音我就听不出来是你了。下次，再替人答到，算你们两个都没有来。”

“不要这样嘛，老师。我来了呀。”面对老师的严厉，捏着嗓子的学生未必严厉。

“你是不是还想跟我讨价还价呀。”

“哎呀，我哪敢呀。”

“不敢，就给我老实地闭嘴。”

“闭嘴——就闭嘴嘛。”同学用腹语说。

有人可能觉得，这样的同学真没正行；有人可能觉得，这样的同学还挺逗的。项玉没在心里置评。她只是联想到了高中时的林安。

林安在大学还会不会跟老师顶嘴，项玉不得而知。项玉也没问过他。项玉只是感觉到，他好像比高中时成熟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