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肆见程姒来了，心下高兴，紧走两步，“程小姐。”陈肆也不顾程姒忙着，“好久不见啊”
“快来帮忙啊！”
“啊？哦！”陈肆本想寒暄几句，程姒却顾不上自己，弄得好生没趣，便赶紧假装不在意似的给排队的百姓抓药。抓药的空档，偷看程姒：只见程姒耐心为不认识字的病人讲解用药事项，帮忙代煎药物也规规整整，一丝不乱。刚才笼罩在心上的阴霾已经散去，陈肆想想这次来京城也没有自己预期的那么糟糕，也许自己的人生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天色渐晚，人也开始少起来，陈肆终于抓完了药。倚在柱子上，看着程姒煎药。
“也不帮忙你！”尹修前边没事了，就来到药棚，使劲拍了陈肆一下。
“我这刚歇会儿，哎，我师兄呢？没跟你在一起啊！”
“前边扫地呢，哦，对了，今天云城阳怎么没来”
“人家一个武将，天天跑你这打杂，你觉得合适吗？”
“你不也天天在这打杂”
“我一个闲人”
“哈哈哈哈”
“城阳哥哥回军中去了”程姒也忙完了手上的活，带着春桃收拾桌椅，“今天一早就走了”
“哦，怪不得，昨天下午他被叫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你怎么来了？”陈肆帮着将东西收拾起来，好不容易开口询问。
“我家在那边开了粥场，我今天过来帮忙。听说这边有药棚，我就过来瞧瞧。一瞧竟是尹修，想着你肯定在，就过来了。”
“哦，原是来看我呀”
“谁看你，我明明来看尹修前辈”
“啊？哎呀，今天累死我了，我得睡觉去了，哎呀。”尹修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往寺里走，还远远地招呼李时恩一起。
“哈哈哈哈”陈肆见尹修这样，笑起来，上半身碰了程姒胳膊一下，“吃饭了吗？走，我请你吃饭去”
“斋饭吗？那还不如去我家粥场，现在应该还开着呢。”
“吃什么斋饭喝什么粥啊！你真是，你上次不是说没晚上逛过街吗？我带你去，万一碰上坏人，我也能拉着你跑不是。”
“真的？”
“拉着你跑啊？真的呀！”
程姒对陈肆的臭贫已经见怪不怪了，自顾自的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吗？”
“嗯，走着”
“嗯，那个，春桃，你回去告诉爹娘，就说我在梵天寺用斋饭，一会就回去。”
…………
清河坊真正热闹的时候才刚刚开始，街上行人渐渐多了 起来，路边的灯笼也都亮了起来。店铺中小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的。程姒兴奋异常，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时候居然能这么热闹，这么多男男女女穿街而过。有相互请安的，有嬉笑打闹的，还有相互埋怨的，更多的是三五成群的谈笑着，喝着酒，听着曲，吆喝着，叫卖着……她看见小孩子拿着小灯笼在前边跑着，孩子的爹娘就在不远处笑着；她看见整挂的小风车，在风中哗哗作响；她看见路边摊主正在烹饪食材，客人们也开始喝起酒来；甚至还有卖艺的人耍着大刚，喷着火……人声嘈杂，却乱中有序，所有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所有人又都融合在一起。
陈肆一直跟在程姒身旁，灯笼的光照着程姒的脸，亮亮堂堂又朦朦胧胧。他看出程姒的高兴，也觉得高兴起来。这里的乱也没有那么烦人了，甚至空气中弥漫的油烟味也没有那么俗气了。四月已经热起来了，行人穿着轻纱罗摆，感觉都轻巧起来。好像所有的嘈杂都安静下来，天地间只剩下眼前人。
程姒转过头笑着看向陈肆，“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若想来，我便带你来就是”
“嗯”程姒点点头，像一只快乐的小鹿。
两人边走边逛，程姒看见什么都新鲜，简直变身购物达人：买了熏香，罗帕，各种小饰品，还有一些陈肆都不知道干嘛用的小东西。程姒认真挑选的样子，陈肆也觉得十分可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两人终于在一家小餐馆坐下，程姒才不关心吃什么，打开小包袱皮仔仔细细欣赏起刚刚的战利品。陈肆叫了酒菜，便东一句西一句聊起家常。
“听说你爹去兵部了？”
“嗯，皇上提拔爹爹去兵部做了兵部侍郎，所以城阳哥哥就回军中去了，也是为了以后谁去做总兵了好有所准备。”
“现在朝廷上空缺也有一些，你大伯父忙坏了吧”
“大伯父我不清楚，朝廷的事我也知道的不多。娘说，大伯父想让大哥出仕，大哥却执意不肯，他觉得这种时候无异于巧取豪夺，非君子所为。”
“嘿，你大哥也是太死板。人嘛，要借风飞翔，他这样就算现在出仕也不懂变通，会很吃亏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觉得大哥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总不能因为是程家人就事事都听安排吧。”
“嗯，那倒也是”
酒菜上来后，两人一杯一杯饮起酒来。程姒本不太会饮酒，最近也是被陈肆给带的才喝了两回，此时已经喝得脸颊泛红，“肆哥哥，你帮方芳报了仇，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打算？可能要回杭州了吧！”
“回杭州？”
“嗯，在京中也没什么事了，所以过些天就会和师父一起回杭州去”
“哦”程姒听完，突然觉得头昏，想着赶紧回家去，便什么也没再多说。两人吃完了饭，默默无言得离开清河坊。等程姒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程姒回想起昨天晚上与陈肆一起去清河坊，还意犹未尽，拿出昨天买的各种小零碎儿各个都喜欢得不得了。“春桃，这个是给你的”程姒拿起一枚桃花形状的玉花，合着一方罗帕递给春桃，“这个呀，你拿红绳子编了，带在手上还是脖子上的，都随你。”春桃见这桃花，白色花瓣，中间却有一抹浅红，心中欢喜。“谢谢小姐，那我把这带在脖子上，和小姐您一样”
程姒自从上次将陈肆的籽料带在脖子上就没拿下来过。春桃伺候小姐的时候早就看见了，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却觉得这籽料不凡。看着水头很足的样子，却什么也没雕，春桃不知道这能有什么不同的含义，只觉得许是太贵重，舍不得刻下去。
听春桃这么说，程姒下意识摸了摸胸前带的挂坠，恍惚想起昨天与陈肆喝酒时，陈肆说了什么，哦，对，说回杭州。程姒低下头，手里还摆弄着挂坠。
而此时陈肆已经准备进宫了，他等了五年，终于可以去见母妃了。那天晚上在房顶上看母妃的情景，自己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个时候母妃应该还在用午膳吧，陈肆打开衣柜，翻看自己的衣服。母妃不喜欢黑色，也不喜欢太艳丽的，这个好，浅栗色长衫，有浅浅的格纹。头发太乱了，陈肆的头发很多，乌黑乌黑的，平时就江湖人的装扮只有要去打架才都簪起来。要不今天也簪起来，利索一点，是不是太老气了，算了，下边还是散着吧，洒脱一点。
尹修、李时恩在窗外看着陈肆倒腾半天了，互看一眼笑出声来。“相亲去啊你？”
“吓我一跳，赶紧，窗户关上，我要换衣服了”
“你真要去相亲啊？”李时恩刚刚还笑看尹修打趣陈肆，现在也觉得陈肆太可疑。
“你给我介绍啊？”陈肆自己将窗户关上，将尹修和李时恩关在窗外，门也顺带关上了。
尹修和李时恩一时进不去，便站在院子里继续说笑，“谁家姑娘这么倒霉？”
“就是啊，这媒婆也够缺德的。”
“哈哈哈哈哈”
陈肆穿好衣服，收拾停当，将腰牌拿在身上。无可奈何地催促尹修，“赶紧坐诊去吧，病人们都等急了”
“哈哈哈哈，真是相亲去。要不不能恼羞成怒，哈哈哈哈”
“得了，得了，咱们赶紧走吧，别碍眼了。”
“好好好，走了。好好跟人家姑娘相处啊！别竟说些有的没的的！”
“走吧你们！”
梵天寺离皇宫很近，有时候陈肆站在房顶向东北方向望去，便能看见皇宫的角楼、大红色的宫墙、黄澄澄的琉璃瓦。小时候自己从王府小院走进宫廷大殿，眼中全是庄严肃穆。出了这高墙大院，三教九流见得多了，才知道无忧无虑的背后是暗流涌动，人心难测。万事都要靠自己的时候，才更加体会人间的悲喜，可悲喜看多了生出的并非怜悯之心，更多的是无力感。这座宫殿中的人，只要稍微用心一点，甚至一句话便能改变成千上万人的命运。这些是做皇子时候想不到的，那时候他只觉得大家不过是在宫廷中按部就班的请安、喝茶、用膳、出游……国家大事繁多，也只是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似的，后边的复杂在小小的李承历眼中是看不见的。
宫门就在前面了，吉祥街的阿大早已收拾东西回家去了，侍卫们像雕像一般，站得笔直。李承历掏出腰牌大摇大摆走进皇宫。其实就算是贵人们出宫也不走正门，这是文武百官上朝，或是遇重大庆典，皇帝出宫用的。可是今天，陈肆就这么穿着布衣堂堂正正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