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记事起,我便与周围的小屁孩们不同。
他们每天都有不同颜色的衣服,不同颜色的配饰。
而我,却着一身白衣,整整五百年。
也不是我对白衣有何偏见,爹爹娘亲也陪我穿了五百年白衣,也还是依旧那么出尘。
可问题就是他们都会变幻不同颜色的衣裳,唯有我一人,永远变出素色。
爹爹娘亲也说了,莫约是我真身是一朵白莲的缘故。这等出淤泥而不染的植物,若是变了其他颜色,也着实为难了它。
呵呵,我自是不信这等屁话,我和“濯清涟而不妖”差了好几座泥融山。
泥融山上的凡人都对白莲花这种生物避而远之,我自然对我白莲花的真身嫌弃至极。
但也由此,我便独爱书堂里坐在我后面的那个少年,出岫,他每天都能着红色的衣裳,使我羡慕极了。
每当太阳高挂,阳光斜射进屋子里的时候,夫子总要我们齐读文章,出岫这个红色的胖墩总要用手偷偷扯我的辫子。
我总忍不住回头笑。
红衣,嗯,红衣真好看。
阳光照到红衣上,嗯,好想变幻出红衣呀。
但到了出岫那头,这笑却是爱情,是对暗恋的心上人发出内心的呼唤。
如果我当时知道出岫的的想法,我定会将他怀中带着两小人打架图画的小黄书摊给夫子看。叫他屁股开花。
只是今天,这个美丽的际遇被打断了——今日上课的夫子换成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华照先生,他一把将我从座位上提溜了起来。
只听得我被勒着的后颈上方传来一位年轻男子寡淡的声音:“课上走神,实为不敬。”
然后我的裤子就“刷”的一下被翻过来,华照君这厮,重重地拍了我屁股三下,整整三下!
讲台里的学生“轰”地炸开了锅,着看我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扑腾,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完了完了,我好不容易保持的“山大王”名号从此就要成为笑柄了。
啊啊啊,华照君,我罗绛绛与你不共戴天!
只见这夫子生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比住在山头的黑熊精(也就是我们上一届的夫子)瘦多了,这极大地激起了我欺软怕硬的本能。
“呔,你这粗人,快把你绛爷爷放下来,你是瘦猴精是吧,看我一棒子打死你!”我抡起手脚挣扎起来。
先前的黑熊精老师总是将我打个卷儿扔出窗外,有时力气大了,我还会被扔到对面的山头。
等到我杀气腾腾地回来,已经日落西山,那时黑熊精和我再大战三百回合。
没想到这位华照君,却一把将我放下来,我摔在地上,跌的生疼,屁股上的疼痛昭示着耻辱。
我发了狠劲儿向华照君剜去。这一瞪我愣了神,华照君真的生的一副好皮囊,眼睛是三月的桃花瓣,鼻子是五月的青山。
那嘴巴,嘿嘿,就是让你想一口亲上去的那种,像极了书上写的蛇蝎美人。
我瞪着眼睛,撞了胆向他喊去:“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样,长得跟京城里的小倌似的,却竟是这般粗鲁,可不要怪大爷我不怜惜你了。”
我明显看到华照君剑一般的眉毛旁有几丝青筋凸起。
华照君一动不动,双手紧握,我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气息波动了。
嘿嘿,吓到了吧,看来云岫小胖墩小黄书里的话真的有用。
他唇角微启,带着牙齿的紧咬着淡淡出声:“就你?”
这是什么情况,我咽了咽口水,没等我反应过来,华照君一挥袖子,书堂里所有的同学便都昏了过去。
后座小红胖墩手里的书也“叭”地掉在地上。只剩角落里同穿一袭白衣的少年瞪大眼睛。这少年我认识,是隔壁山头的白鹭仙。
那场景委实好笑。
可笑也是心里想想,没想到这位瘦瘦弱弱的夫子也会这么厉害的法术。
以前黑熊精老师也不会这么厉害的法术。
他总是先宣布结课,然后我们再在教室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以避免这些凡间俗人吓得哇哇大叫。
我才活了五百年,我不想死啊。
一想到这里,我便认了怂。
爹爹告诉我,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求饶。总归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我并不奢望自己能逃出华照君的魔掌。但说说好话,那个叫彩虹屁的东西,总归是有好处的。
一想到这儿,我便腆着脸,努力的挤出我最灿烂的笑容
“嘿嘿,先生啊,先生,我知错了。我从小最喜欢您这种又有气质又有文化的人。您就跟天上的神仙一样俊俏。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我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
后面的白鹭仙暗自腹诽:华照君要面子,小绛绛也是个呆子,这样下去无端端伤了和气,还是给他们个台阶下。
白鹭仙一个箭步穿到堂前,指着罗绛绛的鼻子,咬牙切齿:“什么叫”就跟“?你平日里蠢笨也就罢了……你,你可知他是谁,他可是九重天上的大皇子,华照君,妖界和仙界何人不知他的名号。小绛绛,就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不知死活,还不向华照君行礼……”
“罢了罢了,毛头小孩,饶了她便是。”华照君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这就是天界传说中倾国倾城,风华万丈、温润如玉的大皇子!
这不像啊!想想我前两年还将天界的大皇子视作理想型,不经抖了抖,一阵恶寒。
倾国倾城是有点那个意思,温润如玉倒真不见得。
眼看也要结课了,白鹭仙越过出岫掉在地上的书,伸出略显瘦弱的手臂,一把拉住我颈后的领子,大步走出学堂,边走嘴里边絮絮叨叨
:“还好华照君今日心情好,平日里若是有人这么说他,早被他扒了一层皮去,你可别再招惹他……”
有那么邪乎?
我一回头,只见高堂上的华照君笑的灿烂无比,全然不见恼怒之意,嘴里还在念叨什么。
我定睛一看他的嘴形:“妖界仙界何人不知,哈哈,原来我华照君的名号传了这么远。”
突然他又正襟危坐,一撩发冠,板正了脸:“本大皇子自是英明神武、光芒万丈、鹤立鸡群……”
夸自己夸的真的天然不做作,我诧异地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样子。
这就是天界的龙?
啊呸,这个自恋闷骚的大瘦猴!
许久不见我回应,白鹭仙又开始念经起来:“喂,你在不在听呀!要知道,我们这位夫子可是不会怜香惜玉的主儿,
我听闻当年,渐韵仙子暗恋华照君,便诬陷他毁了自己清白,
本来华照君只要顺水推舟,将她收了便是,没想到华照君竟然以污蔑皇子为由,夺了渐韵仙子的仙籍,将她贬入凡间,
渐韵仙子可是仙界算的上名号的美人,娇滴滴的,竟然沦落到入凡界受苦,
啧啧,不过这事说来也奇怪,天帝竟然默许了这等荒唐事。”
我暗自想着: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投怀送抱,可是大好事儿啊。
这华照君,多半,是有什么隐疾了。
想到这里,我对堂上还在搔首弄姿的华照君多了一分同情。
哎,毕竟男子有隐疾的话,脾气不好也是极为正常之事。
——
华照君在我们书院教了半年的学,这从半年间我因为看出岫衣服走神儿,被华照君打了无数次板子,痛极反抗之余,我又打不过他。
现在是日日提心吊胆,生怕再犯什么错,惹了这位瘟神。
也日日在私下里念叨着像华照君这样的臭脾气,定会遭着什么报应。
只是没想到,这报应来得那么快。
那天正午,风和日丽,天空万里无云。我正捧着我心爱的小辣条,行走在上山回家的道路上。
山脚集市王婆家的辣条真好吃,如果不是华照君这厮,我上课一天能吃五包。
正当我高高兴兴地赶路时,不知怎么回事儿,地上伸出了一只…脚?
我被那只脚“噗”的一声,绊得飞了出去。
辣条也散落了一地,麻辣鲜香的味道混合着一股血腥气飘进我碰到泥土的鼻子里。
我转头看去。一个瘦瘦高高的人趴在了土里。
一道道的刀痕撕裂了他纯白的衣裳,显出血肉模糊的背部,有些刀痕隐约可见白色的骨头。
褐色的泥土混杂着鲜红的血液,将他的白衣染得令人不能直视。
现场惨不忍睹啊,依我这么五百年半的经验来看,是要放弃治疗了。
那人的沾满灰尘和鲜血的手动了动,像是要起来。
这时我想到王婆给我说起她前日碰到了一个讹人的,也是这般光景,躺在地上,要死不活,结果将王婆讹得倾家荡产,辣条也涨价了。
我心下一惊,也顾不得什么辣条不辣条了,我大喊一声:“不是我干的。”,撒开膀子拔腿就跑。
这时我身后趴着的人隐隐传来一声低呼:“救……命!”
这个声音…
这个每天在我耳边念着紧箍咒的可怕声音!
华照君!
华照君努力用手撑地,原本白皙的脸上沾满了灰黑的土渍,纯白的衣衫沾染了大片淤泥,嘴里嘟嘟囔囔地喊着:“罗…绛绛…绛…救…我”。
我站在他身旁“观赏”了许久,华照君啊华照君,没想到你也会落得这幅光景,我努力平复自己抑制不住的狂喜,脸都变成了猪肝色,终是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不好意思啊华照君,你等一下啊,让我笑一下,呵呵…”我在他身边笑了许久,他也愠怒地等待了许久,最终两眼一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