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开书第一卷之闲白也。作者自云:因曾经历过一番梦幻之后,不才得受仙人所托,故将文字付诸于笔端,编撰此《昙叶记》一书也,以致其内容之真假,故事之有无,余不得而知。
至于书中所记何人何事,自又云:余鬓毛不觉白毵毵,一事无成百不堪,忽念及往昔兄弟姊妹者四人,若一一细考较去,觉其三人言谈见识皆处于我之上矣。何我堂堂七尺丈夫,诚不如彼裙钗呼?实则仰愧於天俯怍於人,然悔则无益于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自欲将已往赖天恩祖德,锦服绣袄之时,优尤卒岁之日,背慈母婆心教育之恩,负师友苦口规谈之德,以致今仍无一技傍身,落得举家食粥酒常赊,穷困潦倒半生之罪,编述成书昭示天下,以警世人莫效。固自处于陋室寒舍,蛛网尘封,其苔痕阶绿,草色青葱更觉润人笔墨。我虽腹内空空,下笔无文,却亦可用乡野村言,谱写出一段故事来,破人愁闷,以娱众乐,岂非妙事呼?故书中之事皆笔墨游戏,陶冶性情,真假无从考究,诸位看官权做笑谈,乐得酒馀饭饱,同三五知己,对雨夜床消遣寂寞。
列位看官:你们道此书从何而来啊?说来根由虽近乎荒唐,可细细想来却也颇有趣味。相传在遥远的天穹之上有位花神四季绚烂,可叹一点凡心未泯,日久年深竟对浇水施肥的年轻人心生情愫,迎风待月做下了不少荒唐趣事。可纸里焉能藏得住火哉?时日一久天帝得知后大为震怒,将年轻人贬下凡间,送去灵鹫寺出家为僧,赐名韦陀,让其忘却往事前尘。而花神思慕仙郎,于是折下一片叶子抛向尘世,望能常伴君之左右,以慰相思情肠。
偶有一日,祥云万里,正当昙叶欲幻形入世之际,忽见一僧一道从远而来,圆光普照,丰姿英俊,须臾间来至峰顶,席地手谈对弈。遂又细瞧可见僧人腰间系着一块顽石,已通灵性,可大可小,打眼便知是奇物。
观棋烂柯,不知过了多少年岁,却听那道人弃子怅惘起来:“咱们二人同历千载万劫,本应升仙而去,怎奈何福薄缘浅,故滞留于尘世。今你得女娲补天所剩之顽石一枚,立传世之万载功德,定能举霞飞升。可叹自古多情伤离别,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与你坐隐酣战。”
故友离别伤感,可那僧人却无半点愁容,反笑道:“世间之事,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此为求仙问道之浅薄道理 , 渺渺真人怎得全然浑忘了。”说着,屈指一点,却见那正随风摇摆的昙叶霞光湛湛直耀九州,上穷碧落下通黄泉,实乃举世罕见之奇异景象。
未免惊动天人,以酿石猴之祸,故那道人忙袖了昙叶 , 抚须说道:“一叶一石佳话成双,万世万载美名流芳。实乃千古之功德也!”
一僧一道相视一笑,遂各自取出机缘宝物,共同念咒掐诀,送顽石与昙叶入堕落之乡投胎之处。
少焉事毕,道人一双浓眉紧蹙,直呼不妙:“叶轻石重,轮回亦分先后 , 恐相差数百年之久。”
僧人合掌说道:“倘若天意如此,自不可强求,一切皆有缘法。然也无妨,贫僧不过再多逗留尘世百年而已,想佛祖慈悲定会宽恕则箇。”说罢,同道人飘然离去 , 不知去往何方何处。
后又不知过了多少箇春秋寒暑,偶有箇游方僧人,着件虫叮鼠咬破烂袈裟,化缘途径大荒山无稽崖青梗峰下,忽见一石一叶均绽放华光,近观细瞅石上镌刻字迹分明清晰,编述历历,然却是如何也记不下来瞧不真亮,遂又见下方青翠叶子上字迹潦草,箇别小巧若蚊足,脉络不清且首尾亦不能相顾,若是两相作比好如云泥之分。游方僧人粗略的看过一遍,原来是天界的花神凡心未泯,折下一片叶子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经历一番恩爱情仇、离合悲欢的故事。后面另附诗文一首:
花开花谢东君主,薄命儿郎富贵身。
因地韦陀发大愿,独留尘世涕零人。
诗后便是昙叶轮回之后,所经历的一段坎坷故事,其中朝代年纪地域邦国,男女之欢娱趣事,深阁内宅之闲杂琐碎,以及陶冶宜情之浅薄诗文倒还全备,然则字迹潦草不堪,章回不分亦无目录,其事又略显庸俗,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不似石头上所载清晰别致。游方道人遂向昙叶说道:“叶施主,你的故事还算有趣,其离奇曲折之处直教人欲罢不能,可萤火之光焉能与皓月争辉,若欲问世传奇,实非易事。纵然贫僧抄录而去,奈何珠玉在前,木椟在后,恐世人笑穿凿附会,无才不堪入目。”
昙叶笑答道:“不妨事 , 不妨事。余虽生之不造,哀天难之匪忱,不及它诞邃古泰初,蒙得天真地秀,造化孕灵,以致福缘终差一筹,然天工人巧日争新,各领风骚数百年,若能独具只眼,不随人说短长,岂非古今成双之美事呼?诚然其文章词藻略显浅薄,诗词歌赋亦远不能及,故不敢奢求闻达于天下,唯愿世人于酒馀饭饱之后勿思淫 欲,稍得空闲把此一观,以增学长识消愁破闷,免去诸多杀孽,添些阳世寿数,可谓无量功德。秃瓢和尚以为如何?”
游方僧人闻言,琢磨了半晌,遂想这《昙叶记》所讲亦非伤风败俗之事,偶有淫词滥调却不至坏人子弟,涉及人伦纲常之处皆歌功颂德。虽讪谤君相,贬人妻女,然史书记载不详,真假已不可考,说实录其事也无不可,便悉数抄录而回,欲流传后世。因念本书之旨在于“愿”之一字, 集风尘儿女之愿,父母家庭之愿,帝王将相之愿甚为周详,故易名为《昙华愿》。后承蒙天恩祖德,悼红轩雪芹先生夜半托梦,赐名《夙缘华胥》。遂又不知历经几世几劫由靠山居晚生璆琳批阅删改数次,编撰成书,则题曰《五代孤负酒》,并题了首不通格律的诗文:
闲过了,总成痴,醉倚竹边孤负雪。谈笑间,十余载,垂坐柳边孤负月。追往事,去无迹,空对黄花孤负酒。鬓成霜,蓦回首,四季三秋皆已负,悲欢眼泪送知音!
出处既明,诸位看官且随我共同看看,昙叶上记载的是怎样一番离奇坎坷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