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便在夜色下不断地往下坡前去，游过那些阻挡的支流，即使身体已经是疲惫不堪，却依旧是不愿放弃。

但其实，还是又有一部分人支撑不下去，只能够留在那处等待着休养。而能够坚持下来的便继续跟着安河前行。

队伍前行的速度并不慢，那被雨水冲刷弄得泥泞不堪的湿沼地面也没能够成功阻挠众人的脚步，河流的流势也在逐渐变得平缓起来，慢慢开始下降起来，虽然极其缓慢。

天上那原先密布着的厚重云层在此时也已经是散去了大半，那些之前被遮挡的星星在现在再次跳了出来，在夜空上闪烁着自己的光芒，而那一轮弯月则是悄悄地躲到一朵云彩之后，掩去了自己的半边身子，若隐若现，似一位娇羞的姑娘。

那一片森林被河的支流冲出了一条条的道，不少树木倒塌了下来，横在那里，支流一直向着林间漫去，那随风摇摆的枝叶上面，正有着悉碎的虫儿鸣叫的声响，奏成一首惬意的夜曲。

但是众人的心头却好像是压着一块十分厚重的石头，压得他们都喘不过气来，并没有愉悦的心情去体会那夜曲的美妙旋律，只是双眼无神，身体僵硬，麻木地迈着步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向着下游赶去。

唯一能让他们动容的，便是游水之时，面容会因为剧痛而变得狰狞起来。

队伍前行着，安晴此时是趴在安河的背上，将头搁在那宽厚温暖的肩膀上面，这样会让自己有着一种舒适的安全感，虫儿的曲奏和缓缓流水的低语，再和那身体的倦意交融，让安晴昏昏入眠。

“爸爸，那些叔叔伯伯和哥哥们，现在都回到家里去了吗？”安晴揉了揉那上下眼皮打架的眼睛，趴在肩膀上面问道。

她并不愿意就这样睡去。

安河看了过来，轻声说道：“并没有，因为是夜晚，要等到明天一早，大家才能够回到家里去。”

“为什么啊？”

安晴不解地问道，这里现在的环境是那么地糟糕，为什么他们还是没有回去家中呢？

“因为到了夜晚，那片林子里面是不可能踏足的，这是一直流传下来的规矩，踏入了林中，便会变成一具白骨，血肉全无，魂飞魄散。”

安河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将嗓音压得低沉，在昏暗的夜色下这般的低语显得更为诡异。

果不其然，安晴缩了缩脑袋，看上去是被安河的话语吓到了，转过头去看着那距离一行人并没有多远的林子，黑漆漆的，看不到半点光亮，只能听到那枝叶摇晃的声响。

“你不许吓人......”

安晴的小手在安河的肩膀上面掐了起来，怪罪安河是故意要吓唬自己。

“我可没有骗你的，这真的是一直乡里流传下来的告诫，你若是不相信的话，倒是可以问问叔叔他们，可不要平白无故地冤枉了我这位可怜的老父亲。”安河摆出了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硬朗的脸庞却突然变得梨花带雨，看上去是那么地楚楚可怜。

安晴白了安河一眼，自然是相信他所说的话语，但还是不高兴他方才用那般故作低沉的语气来吓唬自己，忍不住故意歪过头去，不再搭理安河。

安河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的玩笑看起来是开大了，让背上的这位小妮子感到不开心了。

“咱们靠这片林子会不会太近了？应该不会出事的吧？”有一个汉子开了腔，有些惧怕地看着那片阴暗的林子里面，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安河，这个队伍之中的顶梁柱。

但还未等安河说话，姚水便拍着那个人的肩膀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情的，除非是进入到那片林子里面的深处，不然的话，我们是不会遭遇到危险的。”

“那就好，谢谢啦。”那个汉子这才放松下来，自嘲地笑着说道：“你看看，我这慌乱之下，连这茬事也给忘了，生怕出点什么事情......”

“没事，人之常情。”

安河说道，看到众人脸上凝重的神情，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自己的能力可以更大一些的话，或许就可以在河水暴涨之前将这一切都处理好，那么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像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归根究底，还是自己太过于弱小了。

“爸爸，我们还要走多久啊？现在已经到了我醒过来的地方了。”安晴用手指着前方那一条支流小声地说道，“我就是在那里醒过来的，然后一直往上找到你的。”

“就是在这里吗？”

安河走了过去，打量着面前的那一条支流，河水的高度其实并不太高，但是对于安晴来说，也是要漫过一个头的，至于自己和汉子们倒是说不上是阻碍，只是双腿放进去淌水罢了。

故技重施，蜻蜓点水一般地跳过了这条小支流，安河在微弱的月光之下仔细地看着前方，思索片刻，这才转头向后方的众人说道：“前方，就是最后的一段路了，很快就要到达大坝那里！”

“已经到了吗？”

“这么快吗？”

“但是，还是没有找到......”

人群中开始躁动起来，这一路走下来，一直都在观察着河流，若是有半点踪迹，便会去立即寻找，但收获却只是看到过两次在河水里面，那些被湍急的水流撕裂的衣服，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见着。

而被河流冲去的人，怎么得也有数百号，这一路下来也没有看到半个，前方就是到达大坝的最后一段路程了，那些不幸的人们，怕是凶多吉少......

“走吧，想这些东西也没有用，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吧......”有人出声说道，众人都点了点头，然后迈着步子开始淌过那条支流，冰冷的河水漫上众人的双腿，像是有着一根根的冰冷的银针在不断地扎着双腿一般，而且是往骨头里面扎去，丝毫不留情面。

众人咬着牙硬挺过去，若是再多逗留片刻，双腿怕是会被那冰冷无比的河水冻结起来，再也迈不动了。许多人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面也是不断地沁出冷汗，这是一段极为痛苦的路程。

“爸爸，你说的大坝是什么？我们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吗？”安晴这个好奇宝宝再次询问起安河来，对于他口中的大坝很是感兴趣。

“待会你就能看到了。”

安河却是罕见地沉下了脸，看着淌过支流的那些汉子们已经体力不支却依然是硬撑着的模样，总感觉内心深处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现在只能由自己带领着他们，温雪和岳母去开始巫女的继承仪式，意味着自己这行人无法得到她们的相助。

安晴见到安河的神情，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一般，嘴巴张了张，却是没有说出话来，因为也是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才好，只能够轻轻地趴在他的肩膀上面，希望这样能够让安河的内心能够好受一些。

众人已经走了上来，有几个人连连打着喷嚏，声响大到都震到那片林子里面开始回响起来，打着冷颤的汉子们已经是没有了白日那般的神采。

对比之下，倒是更像是一个个病弱的患者，脸色清一色的苍白，身上各处还带着大块的淤青和伤疤，只有那张面孔上面的双眼，还是带着坚定不移的光芒。

安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继续向下面走去，原本尽是泥土的地面也逐渐地变换了模样，开始有着零散的石子出现，是圆圆的，乳白色的，大小不一。踩在上面，却是能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些乳白色的石子逐渐变得多了起来，也变得更加大了，从原先最大的手指头大小变成了已经有婴儿的小拳头的规模，那踩踏在上面发出的响声也是更加地清脆起来。

安晴打量着地上那些乳白色的石子，感觉十分新奇。自己趴在安河的背上起起伏伏，也跟着摇摆起了脑袋，但突然，安河停下了步伐，安晴的脑袋撞到了后背上面去。

“怎么了爸爸？”安晴捂着自己的小脑瓜子问道。

“到了。”安河应道。

安晴立即睁大了眼睛，后面的众人也皆是看了过去，那前方的场景，让他们心中不敢置信。

在那望不到边际的河流奔涌而下的地方，在夜空星光照映之下，在众人的前方，是一座高大的大坝，似有万丈之高，目光所及之处，那顶端已经是入云霄之中，而顺着大坝横视过去，也无法看到那隐藏在夜色之下的边际。

而往左边看去，便看到那月光之下泛着寒光的大坝，连那片林子也被截断了去路，不知道究竟连接着何处，看不到尽头。

只是静静地架在那不断奔涌的河流之上，便让人感觉恢宏大气，不可跨越。在那大坝往下看去，有着一个大洞，边际正好高过河流约一丈，河水便像是那冲入笼中的野兽一般冲进大坝的那个洞中。

这便是下流的尽头。

这般夜色下的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