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集是真不知道这事儿，之前在御书房的时候，肖宸宇也并没有与他说起过，只是他临走的时候，说起想来看看妹妹，肖宸宇答应的倒是很快，不过……

不过眼下他去回想，肖宸宇那会儿欲言又止的，又说什么，叫他好好跟琳琅谈一谈之类的话。

眼下见了妹妹，她一味的抱怨，指责皇后欺人太甚，将她禁足。

皇后虽然是中宫，可也没有道理，无缘无故的就把她禁足了，况且她身后站着的是董家，是将军府，皇后不会连这点子道理都不明白。

董集一眯眼：“皇后娘娘为什么禁了你的足，你且与我细细说来。”

其实董妃只是心里委屈而已，上次淑妃和她说的那些话，她是听进去了的，也许淑妃摔跤之事，真的与皇后无关，也并不是皇后存了害人的心思。

只是今日见到兄长，她想起自己的委屈，便忍不住要与兄长抱怨。

再说了，她当日也只是关心则乱，才会言辞间对皇后有所冲撞，并不是有意的，而且平日里，她也总是那样说话的，从前皇后从未计较过，偏偏今次，皇后借题发挥，竟下旨将她禁足整整一个月，这口气，叫她怎么可能咽得下去！

是以董妃清了一把嗓子，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董集娓娓道来。

董集越是往后听，就越是蹙拢了眉心，等到听完了，见董妃仍旧在脸上写满了委屈，他盯着看了好半天，倏尔拍案而起：“简直是胡闹！”

他这一嗓子，竟也不知道是冲着董妃，还是朝着皇后的。

可是董妃叫他吓了一跳，心下咯噔一声：“哥哥？”

董集强压着心头的怒火。

后宫之事，他虽知之甚少，从前也只是从肖宸宇口中听说过，皇后是个生性寡淡的人，对什么事儿都是淡淡的，可是今天妹妹口中所说的这位皇后，却是个极有头脑，也极有原则的人。

言辞无状，在朝阳宫冲撞皇后，只是禁足一个月，这责罚已经够轻了。

至于淑妃在孕中被禁足三个月，董集几乎不用多做思考，也能想明白，皇后这分明是暗中将淑妃保护了起来，又哪里是妹妹所说的，欺人太甚！

董集来回踱步，大口的喘着气，平复了很久，才收住腿，回过头来看向宝座上的妹妹：“你长了这么大，在宫里也见过了这么多，一点脑子都不长吗？”

董妃眼眶立时就红了：“你有话就说话，骂我做什么！”

董集见她还敢胡闹，绷起脸来：“你还敢胡闹？”

董妃从小是叫娇惯着正大的，其实董集尤其的宠爱她，小时候犯了错，父亲总是要责罚，每每都是董集挡在她前面，不知替她担了多少的责罚。

可是董集一本正经起来，教训她也是毫不手软的，是以董妃打小就是害怕兄长的，尽管知道兄长对她极尽疼爱之能事，可最怕的，就是兄长真的动怒发脾气。

此时她见董集已然有了发火的征兆，咬着下唇：“你说是来看我，好端端的，却把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我受了委屈，难道见了亲哥哥都不能说吗？”

“你觉得自己很委屈，是吗？”董集呼吸渐次重起来，合了合眼，试图保持着冷静和平静，“你以为，言辞无状，顶撞中宫，是个什么罪名？你以为，你有将军府撑腰，有我在皇上面前替你说项，在这后宫之中，你就可以不把中宫皇后放在眼里？尊卑有别，我看你是全都忘了！皇后为尊，你为卑，皇后要打你，你只能收着，皇后要骂你，你也只能听着，几时轮到你在皇后娘娘面前耀武扬威，还敢说自己委屈？今次是皇后宽容大度，又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上，才会轻饶了你，不然你以为，凭你在朝阳宫中，当着后宫众嫔妃的面前，与皇后娘娘叫嚣，是能够轻易善了的吗？”

董集冷哼出声来：“这明仁宫你要是嫌住的太舒服，大可以继续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真出了事，别说爹和我不护着你！”

董妃吃了一惊。

她哥哥从前也有过一本正经教训她的，可是这样难听的话，他从来都没有说过，是不忍心，更舍不得，但是今天……

董妃满心委屈。

她真的觉得，自己当日在朝阳宫做的一切，都没有错，她是为了淑妃，更是为了皇嗣——事情发生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便是这样的——皇后要害人。

人在盛怒之下，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呢？

她是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可也不至于叫皇后这样子禁她的足，从前很多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如果要说责罚，比今次要严重的，也多了去，但是皇后不也都忍气吞声了吗？

说白了，今次就是皇后自己借题发挥，要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说她什么言辞无状，顶撞中宫，那还不都是凭皇后红口白牙的一张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今日见了兄长，董妃本以为兄长会为她出头，替她说话，哪怕他为臣的，对皇后做不了什么，可是总归到皇上面前，他是能说得上话的。

这口气她实在是咽不下去，淑妃劝她的，她能听到心里去，不胡说八道，也不再以为是皇后有心害人，但是皇后禁她足的事情，没这么轻易过去的。

偏偏她把事情告诉了她哥哥，她哥哥却是这么个态度……

董妃眼眶一时红了，又包了一眼眶的泪：“哥哥，你今天……”

“我今天怎么这样凶你，是吗？”董集看她那副表情，大概也是没把他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这个妹妹，真是叫宠惯坏了，她仗着出身不俗，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皇后虽贵为国母，可出身上，到底差了她一截子，她不服气，皇后，也是正常的，况且从前那位皇后，是个什么都不理会的人，人家欺负到她头上去，她也一笑置之，连反击都不会。

董集深吸口气，尽量的把语气放柔和下来：“你别觉得我不向着你，我跟你说的这些，你自己好好想想，琳琅，但凡你遇事儿多动动脑子，也用不着爹和我日日为你担心了——我们在前朝，有多少麻烦事儿，咱们将军府又得皇上器重倚仗，多少双眼睛盯着爹，盯着我，可我们还要为你分心。”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叹息：“我还是那句话，皇后毕竟是皇后，这次的事情，皇后一点儿错也没有。你的确是言辞无状，冲撞了中宫，而淑妃也的确是保护皇嗣不当，叫你们禁足，也是为了叫你们长长心，至于淑妃，禁她的足，本来就是为她好的。你啊……”

他无奈极了，有些话不能挑明了说，有些道理，人人都明白，可是没有人会把那些道理摆到明面儿上来，说开了，没意思，况且皇后这样做，却又是不动声色的，她一番好心，自己妹妹还不理解，还要顶撞她，可是她呢？她也没有拿琳琅怎么样，一个月禁足而已，人家根本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一样。

董集啧了两声：“你在宫里，将来有一辈子的时间，都要在宫里生活，得罪了皇后娘娘，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你好好想想吧，我劝你今后多顺服皇后娘娘些，也多和朝阳宫走动些，这次的事情，在我看来，皇后娘娘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害人之心，反倒端足了一国之母的气度。倒是容妃……”

想起容妃，他自然又想起白家来，眸色一暗，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董妃此时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可她也渐渐地明白过来，哥哥不会害她，哥哥这么些年在外带兵，又或是在朝中行走，看人看事儿，比她透彻的多，他既然说皇后是无害的，且是可以相交的，那她也愿意听他的，这口气她再咽不下去，到这会儿，也只能咽下去了。

她听董集又提起容妃来，下意识的望过去，见他面色不善，咦了声：“容妃怎么了？”

“白家人没存着什么好心思，前朝如此，我想，后宫亦然。”董集掀了眼皮望过去，“你最好还是离她远点，你是个没野心的，人家未必没有，你又傻乎乎的，没个成算，别到头来叫人家利用了你，你还傻傻的撞上去。”

董妃秀眉蹙拢：“素日里容妃还算客气，也恭恭敬敬的。”

“你们是平起平坐的人，她为什么对你恭恭敬敬的？”董集扬声反问回去，“你就从没有想过？”

董妃立时便愣住了。

是啊，都是平起平坐的人，要说起来，她出身是好些，可容妃母家难道十分的不堪了吗？

不是的。

董妃一抿唇：“哥哥的意思，我明白了，今天哥哥说的这些话，我也会牢记在心里，不会再与皇后娘娘作难，更不会再轻易去顶撞皇后娘娘。”

……

送走了董集，灵心陪在董妃身边儿，见她是一派沉思状，便有些不解，连声叫娘娘，可董妃仿佛没听见一样，是以她心一沉，略扬了声儿，又叫了声娘娘。

董妃这才回了神：“你说什么？”

灵心眉心一拢：“奴婢看少将军走了之后，您就一直在出神，叫了您几声，您像是没听见似的，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叫您这样心神不宁的。”

她倒也不是心神不宁，只是突然之间觉得，这世上的人和事，怎么会这样复杂。

如果没有父兄扶持，她的人生，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突然想起了淑妃那日对皇后的维护。

从一开始，淑妃就极力维护皇后，绝不相信是皇后害人，且关于禁足之事，她也表现的平平，就那样接受了，还劝她不要再惹是生非，这事儿就当过去了，再不要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