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顔……”，听到我的话，她叫了我的名字，然后沉默了半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接着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我想说没关系来着，但是话到嘴边，总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她伤害过我，其实我也伤害过她，只是她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任何抱歉的表示。

“以前是我误解你了，那些伤害你的话……”她大概以为我还在计较，于是着急地解释起来。

“没关系。”我打断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真心想道歉的人，亲口说出自己对对方所做过的那些伤害，有时候往往比受伤害的人，还要更加难受。

“谢谢你谅解我……你还有你的好朋友……都没事吧？之前的事儿加上今天的事儿，学校贴吧和论坛都……再加上你已经缺课好多次了……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

“谢谢，我……没事了，她也会没事的，放心吧。”

“今天下午……你好好休息吧，待会儿的课，老师上次说了今天不点名，点名的话我们都会帮你解释的。”

“好，谢谢你。”

挂掉电话后，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因为我和林偲之间的伤害本来就是相互的，或许两个人早就在心里原谅了对方，但我仍然要感激她先把和解说出口。

回到房间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穿着睡衣和人字拖在外面跑了一圈。把鞋收拾清理干净，把刚刚弄脏的地拖干净，我才倒在床上，眼皮已经沉重得不像话了，不到一分钟就入睡了，失眠的时候求而不得的状态，反而在今天累了大半天之后。

我是被一阵门铃声吵醒的，一看时间，已经六点了。

打开门，是尹放带着小怿江回来了。

这一年来，幼儿园四点多放学，五点十分尹放下班。如果在她下班前，我没来得及去幼儿园，她就会把小怿江带回家，然后我或者我姐，会在五点半左右去她家接回小怿江。

我姐今天加班，所以这是第一次我没有按时去接他，我低头看见小怿江有些惊慌的眼神，我忽然觉得自己，总是败事有余。

我蹲下来，把小怿江抱在怀里，一个劲儿地向他道歉。他则是像个小大人一样，笨拙地拍着我的后脑勺，用稚嫩的童声说：“没关系的，小瑾姨，你别难过了，我没有怪你，放放老师对我也很好的。”

他安慰我的时候，我觉得特别欣慰，更觉得特别心酸。他还只是个小孩子，但是在他的身上有很多他还无法理解，但又偏偏不得不承受的痛苦，所以他表现得越懂事，就越让我心疼。

尹放一开始以为，我还是因为之前在论坛被诋毁的事难过，她让我好好坐着别动，我就看着她把小怿江送到房间，然后开始帮我们下厨。

我告诉她，今天度过了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个小时，从得知我的发小进医院，到抢救手术结束。这段时间简直比分手后，我因为苏牧安辗转反侧、度日如年的日子还要漫长。

听完我的倾诉，尹放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嗒嗒嗒”地把菜切完后，转过身对我说：“至少你等来了希望，不是吗？”

尹放说的没错，从这一点来看，我比大多数人幸运。只是从来都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所以我在等待中受折磨受煎熬的时间也被无限拉长。

尹放和我们一起吃完饭就离开了，在离开之前，她言简意赅地告诉我，她下周末就要回乔南市教吉他班了。

我当时太累，没意识到她这句话代表着什么，直到晚上的时候小怿江告诉我，尹放其实半个月之前，就不在幼儿园工作了。

这些天我多数时间都在照顾着曾问瑶，傍晚基本上是直接去尹放家接小怿江，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尹放已经辞职的事情。

我想起刚才吃饭时，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想起去年年底的时候，她说过没有幼师证，在幼儿园这么呆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她也许有什么心事想说，只是我最近生活得已经很糟心了，所以她不但没说，反而还主动帮我接小怿江放学，忙着在开导我。

我打了个电话给炎辰，但他说他们并没有吵架，尹放最近也没有什么异样。大概是我多想了吧，我总是该敏感的时候不敏感，不该敏感的时候敏感。

晚上关电脑的时候，发现上午我拨给顾冉汐的网络电话，通话时长有两分多钟，或许顾冉汐自言自语了将近两分多钟，但是很可惜，当时我不在镜头面前，无法得知她对我说了些什么，也无法得知她最近怎样。

右下角提示还有一封新邮件，也是顾冉汐发给我的，上面写着“宋瑾顔，你要撑下去啊，不是矫情，我真的一直都在啊，所以你至少撑到我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这是她离开之后给我发的第一封邮件，我很高兴，但同时也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说得我好像得了绝症一样”。

我并不知道顾冉汐对我的近况究竟清楚多少，但从她这封邮件的语气来看，一定不少。可我却对她在国外的生活一无所知。也是这个时刻我才意识到，不管是苏牧安、曾问瑶，还是顾冉汐，如果他们真的下定了决心想要离开我，那我也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似乎我永远都是被抛下的那一个，他们却能“随便”和我分手，“随便”不和我联系，甚至“随随便便”就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现在我忽然理解了纪子翌在医院说我“就算你活得再累，也不会轻易做傻事”，有时候他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得知曾问瑶醒来的消息时，我正在尹放家里帮她收拾着房间，打算帮她一起搬家整理。

而我因为太高兴收到曾问瑶的好消息喜极而、泣旋转跳跃的时候，发现炎辰用一张冷漠脸看着我。整张脸上都写着：不帮忙就别当电灯泡，我不管不顾地和他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那很好啊。”尹放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但愿她当时是因为想不通，才选择自杀。”

我暗暗在心里缕了一下，如果曾问瑶当时是因为想不通所以才自杀，那只要她想通了，或许就能走出来，就会没事了。但如果她正是因为想通了，才选择自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不寒而栗。

我匆匆赶到医院，才知道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曾问瑶的智力退化了，现在的她就如同六七岁的孩子一样，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件事情上，曾问瑶父母表现得一点儿也不贪心，他们都很快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阿瑶这样就足够了，很好了。”曾问瑶的父母反过来安慰我。

足够了，很好了，这几个字包含的大概是很多父母对儿女最基本的期望吧，只求平安健康。我猜想经历了这样的打击，或许只要曾问瑶还活着，就是他们最大的欣慰，又或者他们知道，曾问瑶能够忘记那些事情，会更快乐。

这些猜测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表明了我对这个曾问瑶智力退化的一些看法，我实在无法想象，如果曾问瑶被救活之后是清醒的，她需要多久才能放下，如果她放不下是不是又会再次让所有人都陷入痛苦。

我回去的时候，在小区楼下碰到了纪子翌，他提着一个超市的购物袋。

“纪先生刚逛完超市吗？”

“明知故问。”他用冷漠脸对‘纪先生’这个称号进行无声的抗议。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小怿江整天神神秘秘地在干什么。”我丢给他一记白眼，我猜他们关系莫名其妙地好起来，是因为幼儿园那个叫点点的女孩子。

据我之前的观察，小怿江当初莫名其妙地喜欢上折纸，貌似是因为点点喜欢折纸，而小怿江折纸技术突飞猛进，也是因为背后有纪子翌这个军师。

“我警告你，别把小怿江带坏了。”

“宋瑾顔，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稍微正常的东西？”

“我怎么不正常了，你敢说你教小怿江从折纸、到画画、又到朗诵不是为了点点？”

“点点？我还滴滴呢，我说你最近是不是需要补补脑子啊？”

“这种连你自己都没有的东西，还好意思让我补？”

“那也比你把脑子当废铁用要强。”他说话连眼皮也不抬一下的样子，让我感觉受到了深深的蔑视，无论是从他的神情，还是身高上。

“其实看到小怿江，总是会让我想起我表妹小时候的样子。”在我刚准备反驳的时候，纪子翌忽然开口说道，“他们都一样很善良。”

他突然有点忧伤的语气，让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对于他的话，我用力地点头表示深深的认可。

“你点什么头啊，又不认识我表妹。”他深刻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精神分裂。

电梯很合时宜地到了，在我被他气到吐血之前，我马上进了电梯，生怕再和他多待一秒，我就会光荣牺牲。

“今天吃完晚饭送小怿江上楼来一趟。”纪子翌在我走出电梯门的时候忽然说道。

“凭什么你说送就送。”

“那只好麻烦你去请你姐送一下了。”

“我……”我回头想怼他，但是电梯门正好关上了，不过其实假如电梯门没关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他总是怼得我没话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