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几天，清韵终于决定，要离开涂家，去外省谋生。

这几日，黄云儿天天给她气受，江心蕊又表示忍一忍。

清韵忍不下去，她好不容易脱离了虎口，怎能跳进狼窝！黄云儿就是那狼窝的头儿！

她向涂云轻说出去意的时候，涂云轻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趁着清韵清点盘缠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冲江心蕊挤眉弄眼。

等于伯真的送清韵悄悄出城后，涂云轻赶紧来到江心蕊的门外，笑着道：“这次的事，谢谢你啊。”

“你真聪明，用这种法子，还用上了黄云儿，让她好歹出出力，不算是白吃饭的。”

江心蕊笑了一声，“毕竟黄云儿之前犯了错，这次愿意将功补过。”

这么说着，江心蕊穿了斗篷，从房间里出了来。

涂云轻便一直跟着。

“其实清韵的想法很好理解，你救了她，她心生感激，又觉得你和许天雄是一天一地的差别，自然愿意跟着你，只不过这不是说跟就跟的，何况在许家，清韵就是落水死了，别看许天雄疯疯癫癫，许老爷可没疯，要是让他看到，好不容易轻松的日子又该紧张起来，他还不得为他儿子报仇啊。”

涂云轻问：“那我比许天雄哪点好？你说说。”

“嗯……你是个好人。”

江心蕊和他相处的这些时日，虽然一开始觉得他任性又没有担当，但其实他做出的事，比许天雄有担当多了。

少年紧跟了几步，“说具体点啊，好在哪？”

“你很聪明，也不爱推卸责任。”

“还有呢？”

“还有？”

江心蕊停下脚步，“你要跟着我去看狗吗？”

“额……”

涂云轻才发现，已经一路跟着江心蕊到了后院的狗圈。

“不。”

“那你快回去吧，我想逗逗这些猎犬，最近我看小厮喂的也都是熟肉，它们也很少叫唤，似是对这地方熟了。”

茶楼的事妥当了，涂云轻现在没什么事干。

回去也不过是自己玩点什么。

不如呆在这里，还有个说话的人。

“那我也跟你一块看看狗吧！都说清韵会驯狗，可是这些日子，这十条狗是和她一点都没熟络，见她就叫，伸手就咬！还是你比较厉害。”

“我不如她……”

生前，清韵养了一大堆狗，没事的时候就拿着小鞭子，拿着骨头，训练它们作揖，握爪。

想到这里，江心蕊伸手，“握爪！”

“哎！”

涂云轻有点担心，吓了一跳。

“别把手伸进去啊，万一咬了怎么办。”

但事实还好，十条猎犬是很快凑上来，但都用鼻子嗅嗅江心蕊，而没有咬她，当然也没有握爪。

它们都摇尾巴，要吃的。

“那我也试试……”

涂云轻把手伸进去，结果一只狗张嘴就要咬，他赶紧又把手抽了回来。

“喂，你们这些家伙！知不知道吃谁的喝谁的！”

江心蕊在一旁笑，“它们可听不懂。”

于伯四处找不见涂云轻，终于在狗圈看到他后，松了口气。

“少爷，少爷！”

“怎么？”

“京里来人了。”

“糟老头又派人来送什么？我缺他那点东西吗！送什么都给我拒之门外！”

于伯把涂云轻拉到一边，“这次和往常不太一样，涂大人的下属带了一封信回来，要亲自交给您。”

涂云轻神色微变，“那去我房里。”

江心蕊瞥了他一眼，他笑了下，“我有点事，你小心别让狗咬了，毕竟它们之前都是吃生肉的。”

卧房被小厮收拾妥当，精壮的汉子见到涂云轻后，双手递上书信。

“涂大人让我亲自交给您，您看后……请节哀。”

“请节哀”三个字瞬间敲击着他的脑子。

打开书信的手指都微微颤抖。

等到真正展开的时候，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高大人年事已高，身体不佳，只是走的有些突然……还望少爷节哀。”

他猛地拍了桌子，“高大人……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

“走的太突然，所以……”

“所以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站起身，咆哮道：“他什么都没有留给我，就死了！他什么都没交代，他就这么死了！”

精壮的男人有些尴尬，“高大人也没有和淑妃娘娘交代什么，死的突然，您……”

“淑妃娘娘？能一样吗？我和淑妃娘娘能一样吗！”

“于伯，备车，我要去京城！”

精壮的男人赶紧起身，“您、您不能去京城啊！”

“我为什么不能去？！”

“我爹死了！我为什么不能去！我要去给他上香！”

“您不能去！”

“别拦着我！”

“您怎么去？死的是高大人……而您姓涂，您是涂大人之子，涂云轻，而不是高子菁啊！您若去了，万一见到淑妃娘娘，万一惹人非议……”

涂云轻一愣，随即苦笑一声，“对啊，我姓涂，不姓高。呵……涂风的儿子，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大老远地从朱雀城赶回去，拜祭一个不熟的人……”

于伯看着这样的涂云轻，很是心疼。

但下一刻，涂云轻依然决绝。

“不能上香也无所谓，我总要看一眼吧！在远处看一眼！好歹是我爹，是死都没提让我入族谱的爹！我盼了十年，每一天都希望都被接回去，认祖归宗，他就这么死了，呵，这么让我绝望地死了！我怎么能不看他一眼！我不仅要看，我还要赌咒他，死都不得安生！”

“少爷，少爷您不能这样说！”

“怕什么啊，这里是朱雀城，又不是京城！难道我在自己家里还不能痛快了吗！还有人会告到淑妃娘娘的耳朵里去吗！”

他气急败坏地说了许多，最终喘着粗气坐回到椅子上，大冬天的，额头出了一层汗。

“你回去告诉涂风，我必须……回去看一眼，只看一眼我就离开，不会多做停留。”

精壮的男人抿了抿嘴，“我这就传书信给涂大人。”

涂云轻在自己的房间一呆就是一整天，没有干任何事。

于伯中午给他端饭，他也没吃一口。

京城来的客人被安排在别院，也是不出来。

两日后的傍晚，江心蕊和翠儿去花园捡一些掉落的枝干，想要拿回去做点小玩意，抬头便看到远远地，在结冰的池塘边坐着一个少年。

月色尚好。

但却把他的脸衬托的惨白。

“少夫人，是少爷。”

翠儿要过去给他请安，江心蕊一把拉住她。

“你退下吧。”

“这……”

“你看他这样子，要是你贸然打扰，他会数落你的。”

翠儿低着头，“那少夫人您也小心点。”

江心蕊点点头。

其实她也想当作没看见，就这么转身回去，别找不痛快。

可是看他那表情，就像在诉说着寂寞与痛苦一般，便又觉得，就这么走了，似乎也不好。

江心蕊捡了几块石头，在距离涂云轻不到一丈的距离，丢了一块石头过去，砸在他面前，涂云轻没理，她就又丢了一颗，但准头不好，正好打中涂云轻的头。

江心蕊立即捂着嘴，这这这，这怎么把人给打了！她只想引起涂云轻的注意而已！

她懊悔极了，转身想走。

涂云轻却说了话。

“你打完我就想走？”

“我……不是故意的。看你心情不好……”

“知道我心情不好，你还打我？你怎么这么恶毒啊！”

江心蕊皱眉，停下脚步，就站在一丈的距离，道：“我不是恶毒，我也没想打你，我就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引起你的注意，咱们说说话。”

“你不知道心情不好的人，他不想说话吗？”

“对啊，我在想，我扔三块石头，要是你还不理，就证明心情极其不好，我就不打扰了，哪知道第二下打到你的头，抱歉，我还是先回去了。”

涂云轻转过身，改为一只脚曲起踩着边沿，手搭在膝上，他看着江心蕊。

“你砸了我，还想回去？而且你的解释很牵强啊，想说说话，你不会拍拍我吗？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这个江心蕊撇撇嘴，“我真不是！之所以离你这么远，是怕你迁怒，打人！你心情不好，万一要打我，我好跑啊！这个距离是安全地距离！”

涂云轻都被气笑了。

“我打过你吗？！”

“没有……”

但是许天雄打过！

生前她总被许天雄打骂，被那个男人伤透了心，虽然她觉得涂云轻不是会动手的那种男人，但依然心存芥蒂。

“那就说会儿话吧，我爹死了……”

江心蕊一愣。

涂云轻仿佛想要哭出来一般。

忍了又忍。

“别装傻，你之前偷听过的。我不是涂风的儿子，我是说，我真正的爹……死了。”

“请节哀。”

“节哀？所有人都对我说节哀，可真正的，我却连哀都不能有！我的存在，不合情不合理。我是个多余的人，是个不应该出生的人！是一场阴谋！”

江心蕊便走到涂云轻身边，挨着他坐下。

配着周围茫茫白雪。

荒凉的很。

“我爹是京城的大官，年过半百的时候，和一个青楼的女子生下了我！他位高权重，不可以干出这种事！那说出去，是祖上的脸都会被丢光的！他那个位置，就算要侍妾，也不能要一个青楼女子啊！长姐大我十岁，长兄更是大我十八岁！没有人看的上我，就这样，我终于在长姐要进宫的那年，以绝后患，被送到朱雀城。”

江心蕊听着，想他难怪小小的年纪就如此沉稳。

也都是过往经历所铸成的。

然后拍拍涂云轻的肩膀，“你可以当作是另一种福气，如果你在那种家庭长大，说不定会很悲惨。”

“正因为你自小都被养在这里，没有与他们接触，所以你可以自由自在，自己选择，不会像有的人，身不由己。”

虽是安慰涂云轻，但江心蕊却想到了自己。

她低着头，双手搅了搅。

思绪飘到生前还在江家的时候。

自己爹爹跪在自己的面前。

而自己前一晚还坚决地表示：“我不会嫁的，爹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谁家给的聘礼高，就接谁家的！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心蕊，当爹求你了！爹生意惨败，必须要钱来另起炉灶，只有这个法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