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用手支起头，深邃的眼睛带着红血丝，疲倦又有些惆怅。

“老大，你还好吗？刚才徐哥把你拖回来，你就瘫在那儿一动不动，我们都以为你…”陈易阳尴尬地挠头。

“以为我怎么了？我才二十一，我还年轻！”林渊倔强地昂起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好，确实年轻，头发都在。

“是是是，老大必须青春常驻——”陈易阳一边把林渊的手从头上拿下来，一边把刚倒的热水递到他面前，看他喝下一大口，才满意地点点头。有那么一瞬间，陈易阳怀疑自己未来有当奶爸的潜质。

还没等他在椅子上坐热，身后就传来林渊趴倒在地上的声音：砰——

吓了徐泽一大跳，他赶紧站起身把趴在地上的林渊扶正靠着柜子，这回他也不想着给拖椅子上去了，还是地上安全。

林渊坐在地上歇了好久才缓过来，肚子里有些翻江倒海，所有感官好像都在无形中被放大了不少，就连毛孔中散发出去的热气都能隐约感受到。

脑袋的昏沉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胃里确实有些难受，平时他就因为做实验“废寝忘食”经常胃疼，这一喝酒就更厉害了。翻腾地实在难受，林渊只能低头蜷缩着，抱紧了徐泽塞给他的垃圾桶。

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狗，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老大，你没事吧？实在不行去校医室？”徐泽略有些担心地看着林渊，只见他摇摇头，一句“没事”还没说出口，就埋进了垃圾桶里。

接着，就是一番不可收拾……

“老大，你没事吧？快来擦擦，喝口水。”陈易阳把餐巾纸递到林渊面前，喻文禹端着水杯，徐泽则处理着刚才的垃圾桶。

寝室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化不良的烧烤味——逼得陈易阳不得不打开窗户透透气。

“我没事。”折腾过后的林渊显得更加疲惫，原本好看的双眸布满血丝。

“林哥，你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出来，我们几个听着。”喻文禹蹲在林渊旁边，拍着他肩膀。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林渊摇了摇头，似乎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欲言又止伴着时间一起凝固——

“哎，你们会不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很想很想一个人？”许久，林渊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喝了酒的嗓子格外沙哑。

“我会，就刚才。”回答的还是他自己。

“老大，你想家了？”陈易阳鬼鬼祟祟地钻到林渊身边，嘿嘿一笑。有时候不得不说，陈易阳明明二十几岁的人了，笑起来却还是和十几岁的高中生一样憨。

“不是，我刚才突然好想我妹。”林渊低着头，害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特意加了一句“就上次来北京找我玩的那个。”

“我俩爸妈关系特好，她爸和我爸是上下铺的亲室友。从小我俩就一起长大，小时候她整天跟在我身后，就是个烦人的黏人精。路都走不稳还非要跑着喊我哥哥，到后来就连家里人都习惯了，顺其自然就把我俩当亲兄妹了，其实我俩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别看我俩都姓林，只是因为俩爹都姓林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我上次还和徐哥说你俩来着，看她对你那么亲近，我们都以为这不是亲妹也八成是个堂妹啥的。是吧老徐？”

“嗯。”徐泽点了点头，他刚在厕所里把拖把洗了，出来就看到林渊满眼通红地靠在一边，笔直的后背此时佝偻着，一下子没了平日那副冷漠得不近人情的样子，反倒有些让人心疼。当然，要是换成个女孩子应该会更让人心疼。

“我也不知道我今晚是怎么了，就是突然很想她。”林渊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猛地站起身，伸手对着自己的头发一顿搓，搓乱了自己的头发，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我感觉我好像不是我自己了，我好累。”

这句话，他说的很小声。

“老大，你就是酒量不太好，喝的有点多，要不早点洗洗睡，明天起来你还是我们老大！”陈易阳伸手去扶林渊，却被他一把甩开。甩开的同时，又晃悠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虽然吐过一番之后脑袋没有那么昏沉，可行动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就好像坠入了一个铺满棉花糖的深渊里。

“你们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林渊晃晃悠悠地站到陈易阳和喻文禹面前，这两位可都是有女朋友的人，咨询一下感情问题应该不为过。

“喜欢？我觉得我当初追我们家那位的时候就没什么太大感受，就觉得和她相处很舒服，就拼命想接近她，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她待在一起。”陈易阳翻了个白眼，靠在桌边扣自己的手指甲。

“唉，其实我也差不多，就怦然心动然后一见钟情？”喻文禹的答案似乎更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擅长表达的人，他和他女朋友那也算一段“传奇故事”。他女朋友就是他们隔壁班的，大家都在物理系，上同一节大课的时候坐他前边，两个人都不爱说话，但好像在精神上有某种交流，就这么稀里糊涂在一起了，好在感情稳定。

“老徐，你怎么不回答？”林渊像个考官似的对他们三人一一进行了“拷问”，问到徐泽的时候，却没了回答。

“老林，我这从小到大最亲近的除了教科书就是漫画书，我又没有女朋友，上哪里去体验喜欢一个人的感受。”徐泽可算是明白了，这哪里是感情咨询，这分明就是虐待“单身狗”，要不是看在林渊喝醉的份上，他肯定把这个话题强行结束然后熄灯睡觉。不过想了想，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虽然吧，我没有吃过猪肉，可我还是看过猪跑的。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个人就好像一颗种子，从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钻出来，慢慢生根发芽……”

林渊晃着脑袋，转着眼珠子听了个七七八八，徐泽说着说着倒是陶醉了自己，陈易阳和喻文禹是实在受不了了。

“徐哥，Stop！求您放过我的耳朵吧，这些奇怪的话你都是从哪里看来的？”陈易阳感叹了一番。

“额，这不是最近还偷空看了两部小说嘛，有一部好像写的是妹妹和哥哥之间的双向暗恋小故事。”徐泽想了想，又补充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个小说里的男主人公还和咱们老大挺像的，是个高冷的学霸，而他妹妹是个学渣。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互相嫌弃，没想到大学之后妹妹情窦初开和哥哥表了白，哥哥一开始还苦苦挣扎，后来倒是认清了自己的心，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

“天呐，徐哥，您老人家还会看这种言情小说啊？”陈易阳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惊讶。

“我，我这不是想着自己单身这么多年，也积累一下自己的经验嘛，哪像你和小喻，爱情事业双丰收。不过你看，林渊和他妹妹，像不像我这部小说的男女主角？”徐泽抬了抬下巴，冲陈易阳得意地笑了笑。

“所以——老徐，你的意思是，我喜欢她？”

这句话从林渊的嘴里蹦出来确实有些违和。

“这——我也说不上什么，但是，老林，你有没有发现，上次那姑娘来实验室，你看她的眼神不一般。”徐泽回忆了一下那天的实验室，“你好像从来没有对谁那么温柔过，我指的是你说话的语气和看她的眼神。”

徐泽这么一说，陈易阳和喻文禹也开始了回忆。不过想想也是，平日里和林渊交好的除了周宁和几个室友，倒还真没别人。不过就算对周宁，林渊也从没有用过那么温和的语气和眼神。他本就是个话不多还慢热的人，不善社交好像也没什么奇怪。

“老大，你好好想想，你对她是不是有点不太一样？”陈易阳转了转脑袋，开始“循循善诱”。

“老大你看，当初我们喊你国庆假期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你就说你要回去给她补课；后来她来找你玩，你竟然把他带去实验室了，平时咱那实验室你连隔壁班的同学都不让进；最近，你是不是还为了她的生日礼物和徐哥学折纸，埋头苦干一晚上就为了一玻璃瓶纸星星…我们都以为你是不是在实验室憋久了心里出问题了，你自己却乐在其中，你没发现？”

陈易阳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再说，她对你好像也挺上心，你从来不过生日，我们可是第一次见你收到生日礼物。”

陈易阳顺手指了指林渊挂在床头的那个风铃：憨憨的蜡笔小新正骑在小白身上，风来，就发出清脆的声音。

“老大，我们都知道你专一于学业，可感情是生活的必须品，就算真动心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没必要把自己圈在实验室里，有时候人就要走出来，多体验一下不一样的感觉。抓住大学的尾巴谈恋爱，也不至于给自己留什么遗憾。”

“是啊老林，我们看着你读了四年书，好像你的生活除了哥几个，就只剩下实验和竞赛了，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徐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描绘林渊的大学生涯，大概就和他说的那样：无尽的学习和空缺的社交。

林渊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双眸阴沉的好像林子里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般。许是晚上的酒劲还没过去，浑身都有些滚烫，胃里的翻腾被胸口隐隐的揪痛代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喝多了酒，也是第一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

纠结又挣扎，就好像沙漠中的岔路口，没机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