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的清晨下着微微的小雨，细如丝般飘落在富城的街头。

林渊整理着自己的行李箱，今天是他回学校的日子。玄关的钟悠悠地敲了八下，一阵敲门声准时响起。林渊打开门，门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来。

“你还真准时！”林渊笑着揉了揉那人的头发。

“那是。我林某人说八点就八点，你都要去北京了，我肯定要来送你最后一程！”林嫣笑着打趣，学着林渊摸她头的样子，踮起脚尖，用手揉了揉他脑袋上的毛，“你说你，长这么高干嘛！”

“长得高才方便欺负你嘛！”林渊一把抓过她放在他脑袋上的手，顺势一拉，便把站在门口的林嫣拉进了自己怀里。

她缩在他怀里，闻着他衣服上的淡淡清香。林渊今天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羽绒外套，轻薄舒适的面料蹭在脸上格外舒服，林嫣不禁晃了晃脑袋，以增加脸和外套的接触面积。

“好了，别拿我衣服擦嘴了。”林渊笑着把她的脑袋扳正，又指了指墙上的钟，已经是八点一刻，“走吧，车在楼下”

“嗯。”

林嫣跟着他走到楼下，门口停着林伯伯的车。

“林伯伯早！”她朝林渊的爸爸挥了挥手。

“诶，小嫣早啊，快上车！”林爸开了后座的门，又帮着林渊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昨晚啊，林渊就和我说过了，他说今早你会来送他去机场。这孩子啊，以前都闷声不响的，自从和你在一起之后，倒是多了不少话，这都是你的功劳啊，哈哈！”

林伯伯暗笑着，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林伯伯放心，我一定让他乐观开朗积极向上！”

林嫣冲林伯伯笑了笑，弯起的眉眼宛如星光般灿烂，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她看了看林渊，正巧，他也刚好低下头。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撞在一起，一样的笑容同时出现在两人的脸上。

......

也许是因为没出正月，富城难得的没有堵车，林伯伯开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机场。

他把林渊的行李放到地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渊啊，好好准备保研的事儿，你妈妈那儿不用担心，有什么事儿我去和她说哈。”林爸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扭作一团，他看了看面前比他高半头的男孩，满眼欣慰，“我就不送进去了，让小嫣去送吧，我在这儿等着。”

林渊点了点头，上前给了林爸一个浅浅的拥抱。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温情的和父亲告别，以往的他，总是习惯给最亲近的人留下背影。

他一手推着箱子，一手牵起林嫣，消失在机场的入口。

停车场到安检处有一段挺长的路，两人牵着手，默默地往前走着，谁也没有开口，就像约好了一般，谁都没有主动提起即将到来的分别。

终于，安检闸机出现在眼前，过了这道口子，便意味着真正的分别，再见又是几个月后。

林渊停下脚步，他把目光停留在身旁那人的眸子里。林嫣脸上的笑容在他停下的一瞬间猛然收敛，转而代之的是一抹惆怅，圆圆的眼睛红红的，充斥着不舍的情绪。

林渊盯着她，把她眸子里的不舍尽收进自己的眼底。其实他也舍不得，只是他不擅长把这些情绪表现出来，他习惯装作无事的样子。可越看她的那双眸子，林渊越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憋闷在心头，许久没有过的揪痛又隐隐袭来。

他撒开手里的行李，认真地扳过她的双肩，定定地看着她，就好像要趁最后的时间把她的一切刻在心底。

他看了看表，指针飞速地转动着。

不再犹豫，终是狠狠地将她拥入怀中。她的身上很香，有好闻的沐浴露味道，林渊把头埋进她的围巾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味道，不自觉地紧了紧手臂，让她柔软的身体贴自己更近一些。

林嫣就这样被他箍在怀中，鼻尖满是他的气息，他的头发不经意间钻进她的领子里，痒痒的感觉让她扭了扭身体，从林渊的怀里钻了出来。

“哎呀，好痒，你能不能，别把头贴在我脖子旁边，我怕痒！”林嫣的脸上泛着红，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们俩人能听见。

“不能！”林渊回答的理直气壮，虽然声音不大，但眼神里的肯定让人不容置疑。他没有抬头，反而把她搂的更紧了些，就好像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块儿带走。

“哎呀，快起来，这里好多人看着呢！”林嫣推了推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会儿机场里的人还不算太多，但也有不少人朝他俩投来鄙夷的目光。

“不要！”林渊还是没有撒手，他的呼吸更深了些，就像漩涡一般吞噬着她身上的味道。

两人的相拥终是被安检处的提示音打断，他松开手，最后再摸了摸她的脑袋。林嫣顺滑的长发从他指间划过，丝丝冰凉的感觉透过皮肤传进身体，冻结在指尖。他朝她微笑，笑容却不如前一次相见时那般灿烂，只能隐隐看见嘴角那微微上翘的弧度。

“快回去吧，我爸在停车场等你。”

林嫣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依旧盯着眼前的人。他五官的线条就这样倒映在她泛着晶莹的眸子里。

离别在即，总要有一个人先打破这一切，即使他俩都不愿说分别。

安检处的提示音再次催促了起来，林渊拎起行李，和她挥手告别。

他的背影有些单薄，林嫣站在原地看着他往里走，突然红了眼眶，鼻子酸酸的，就像吸多了冷空气一样，呛人的难受。

她看着那道身影渐渐地被机场的人群淹没，空落落的感觉漫上心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想就这么看着他走。

她胡乱地擦去眼角的泪，挤进面前的人群里，努力寻找着刚刚穿过这里的那道身影。

还好，他没有走远。

林嫣在一个安检入口旁看到了林渊，他笔直地站在那里，手里的行李刚放进安检口。

“林渊！”她大声地喊住他。

林渊听到她的声音，猛地回过头，深邃的眸子里带着点点暗红。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她跌跌撞撞地穿过人海朝他跑来，然后站在他面前，踮起脚尖，一把拎住他的衣领，贴上他的唇，如蜻蜓点水一般自然又短暂。

许是刚才跑了一会儿，林嫣的脸上有点发热，薄薄的一层汗贴住了额头上的刘海。

“下次记得低头，我够不着。”她松开林渊，把刚才被她弄乱的领口整齐的翻折好，然后故作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他看着她通红的脸和晶亮的眸子，一口答应下来。

“诶，小伙子，你的箱子检查好了。”安检人员打断了两人的温情，指了指传送带上的箱子，示意林渊安检结束了。

“好，马上来。”林渊终究还是没忍住，他轻轻贴上她，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背，才转身离开。他的行李已经被工作人员拿到了一边，候机室就在安检处右边，转个弯就能看到。他撇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距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

而距离下次见到她，还有整整一学期。

林嫣站在安检口外，久久回不过神。鼻尖残存着他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耳畔萦绕的还是他轻柔的声音，只是视线里已经没有那道身影。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支持她穿过茫茫的人海，寻找他。只是，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如果不这么做，她绝对会后悔。

而她，不想后悔，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害怕离别的样子。

林嫣看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挪了步子。林伯伯还在停车场等她。

她一边走，一边吸着鼻子，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滴落在围巾上，打湿了一大片。机场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提着行李，形色匆匆地赶着安检、候机，谁都不曾注意谁，就好像多维空间里的无数条平行线一般，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越是喧嚣，越是孤寂。林嫣的感受便是如此。

林伯伯的车停在停车场的角落里，林嫣大老远就看见了。她擦去眼泪，抿了抿嘴，努力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拉开车门。

“小嫣回来啦，林渊去安检了吗？”林伯伯的语气还是平日那般，慢悠悠的。

“嗯，他应该已经到候机室了！”林嫣系好安全带，瘫靠在座位上，她的声音略显沙哑，和平时有些不同。这细小的差别被耳尖的林伯伯听了进去。

他笑着看了眼后视镜，林嫣的身影印在其中。

“小嫣，别难过，林渊他马上毕业了，我和他妈妈都想着让他回富城工作。你们俩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不是也马上开学了吗？你俩都好好读书，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林伯伯说的道理林嫣明白，她点了点头，“林伯伯，我没事的，您开车吧！”

说完，她摇下车窗。车窗一打开，冬天的冷风马上从窗户的缝隙里灌了进来，迎面打在她的脸上，刺骨的感觉，顿时风干了眼角的泪。

如果一直吹冷风能阻止眼泪流出来，那她一定会照做的。

车窗外的景色银装素裹，富城的雪混杂在雨水中，从天空中缓缓落下，又在碰到地面的一瞬间汇入水流，顺着人行道边的砖瓦缝里流进绿化带的草坪，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

就像他的身影，消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