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能屈能伸，被黎飞羽的SK演唱会门票成功收服之后，又给她表哥发消息，邀请他国庆一起去度假，当然，必须得叫上韩曜。
“表哥，你把韩曜哥叫上呗，人多热闹，本来我还约了致娴，但她要回乐安，都已经少了一个人了。”
秦沐看到自家表妹发给他的消息，又跑去拿给韩曜看。
“你家林妹妹国庆要回乐安，你知道不？”秦沐自从那晚知道韩曜和林致娴的关系之后，就自作主张地左一个“你家林妹妹”，右一个“你家林妹妹”，韩曜就算阻止也没法让他消停，索性就随他了，但致娴要回乐安？微微蹙眉，没听她说过。
“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没事还是多关心关心人家，毕竟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又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这个时候最需要外界的关心和帮助了，如果过度压抑，特别容易留下心理阴影，要是以后跟你一样不可爱，你要负全责。”
韩曜手撑着栏杆，凝神望着远处似乎是在想什么。
这晚他回去，看见致娴房间还亮着灯，就上前去敲了敲门。
“请进。”她已经完成了作业，就拿出画册随便涂鸦，也听见了韩曜回来的声音。
“韩曜哥，你这么晚才回来啊。”
“嗯，有点事刚忙完，你在画什么？”
听他问，致娴不好意思地用手把画盖住，就随便画画而已，还是别丢人现眼了。
“呵呵，难道还见不得人吗？”
“没有，怎么可能。”
“那我看看无所谓吧？”
“画技不成熟，怕污了你的眼睛。”
“要是我一定要看呢？”
“呃……真的要看吗？”
“嗯。”
她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酝酿片刻，才慢慢把手移开，解释地说：“就是乐安中学的一角，在图书馆背后，有水池，杨柳，还有一个凉亭，凉亭上长满了凌霄花，我突然想到，就把它给画出来了，可是一点都没有画出它的美感。”
韩曜看了半天，这幅画的“神”的确还有待提高，不过形已经表现得趋近成熟了，要是再经一段时间的专业指导，肯定能成为一个拿得出手的特长。另外，听她提起乐安中学，又想到肖逸之前找来的自家父亲与林致娴父亲的合影，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能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让我都想去看看。”
“现在已经没有了。”很多地方都没有了。
默了几秒，韩曜又声音温柔地问：“国庆你要回乐安吗？”
“嗯，我正准备找机会和你，以及叔叔阿姨讲一声呢，国庆我打算回一趟乐安。”
“什么时候去？”
“放假后第一天。”
“嗯，不过我也想去看看。”
他的意思……“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对。”
致娴闷了半晌，而后抬起头来试探地说：“韩曜哥，其实你不用陪我都可以，乐安我生活了十多年，对它很熟悉，自己回去就好了，你那么忙，好不容易放个假，就好好休息呗。”
“你想多了，不是陪你，因为我也有想去看看的地方。”
“哦，这样啊。”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有点丢脸……
国庆假期第一天，两人踏上了去乐安的路。
韩曜开车，致娴坐在副驾驶，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回去过，虽然会关注乐安的新闻，但具体情况并不了解，还是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一路上并没有多少交流，致娴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想打扰韩曜开车，只是偶尔会回头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
到了乐安，入目的景象比想象中已经好很多了。灾难发生的那天，她和老师以及几位同学去邻县参加比赛，暴雨把他们都困在外面回不来，等可以回来的时候，熟悉的家，还有周边的建筑，要么被冲毁，要么被掩埋，只留下依稀还能辨认得出来原本是什么建筑的残垣断壁。当时她满身污泥，手和脚都摔破了，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地去找自己爸爸妈妈的踪影……
一下车，致娴就关心地问：“韩曜哥，你不是有个地方想去看看吗？”
“嗯，乐安中学在哪里？”
“你想看乐安中学啊，离这儿不远，走吧，我带你去。”
乐安中学有的教学楼还没有建好，不过基本的框架是有了的。致娴带着韩曜进到校园，门口是熟悉的公告栏，上面还残留一些纸张粘贴后的痕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过往种种还清晰地留在脑海，但谁都想不到，今日会是这般模样。
韩曜来到篮球场，肖逸给他看的那张父亲与其他兄弟的合照应该就是这个位置，照片里老旧些，不过还是能辨认出相似的轮廓。
面对空旷，还有一些灰败的球场，不禁想起肖逸说的话，是自己挡住了看向美好世界的双眸，那从现在起努力还来得及吗？会有所改变吗？
后来他们又在周边逛了逛，最后来到林父林母的墓地前。
致娴将几枝新鲜的唐菖蒲放在地上，这是母亲生前很喜欢的一种花，乐安随处可见，即使经历了那么大的泥石流，没想到它都还是开花了，刚刚在路边发现时还很惊喜，因为是野生的，就折了几枝。
在墓地呆了差不多半小时，致娴正准备和韩曜一起回去，忽然眼尖地发现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刘奶奶？”
前方的人正在扫地，听见有人叫她就转过身来，“致娴？”
快步跑过去扶住刘奶奶，顺便接过她手上的扫帚。
“不用扶，奶奶身体好着呢。”
“是啊，奶奶您一直都年轻着呢。”
“你这张嘴还是那么甜。”
“嘿嘿。”
韩曜慢条斯理地跟过来，停在半米远的位置，礼貌注视着眼前的老人。
刘奶奶疑惑地问：“这小伙子是……”
“他是韩叔叔的儿子，我现在就住在韩叔叔家。”
“你说的韩叔叔是韩老头的孩子吗？”
“是啊。”
“没想到小江的儿子都那么大了，还长得这么一表人才。”
韩曜唤了声“奶奶”，随即就被热情地握住手问起家常来，很少收到来自长辈这么热情的关心，即使内心别扭，也还是平静地一一回答，后来奶奶终于放开了他，但手上那粗糙温热的触感却久久未散。
“对了，刘奶奶，您怎么会在这儿？不是搬到城里和孙叔叔他们一起去住了吗？”
“奶奶在城里不习惯，就又回来了。”
“可是您一个人，孙叔叔他们会不放心的。”
“我不是一个人，你看那边那排房子，奶奶就住在第二间，周边除了墓园的几个管理员，还有乐安以前的熟人。而且你孙爷爷就葬在这里，我想陪着他。”
“这样啊，那奶奶您要注意身体。”
“没问题，我身体还好，这都下午了，去奶奶家吃饭吧，我们自己种的菜。”
见到熟人，致娴也很开心，更何况刘奶奶以前待她跟亲孙女似的，就不太想拒绝，于是征询地望向韩曜，见他没有意见，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什么呢，跟我不用客气，以后放假了记得多回来看看。”
“好咧。”
到了刘奶奶家，致娴熟稔地帮忙做饭，韩曜呆在不足十平米的客厅里，有一点不知所措，他从来没应付过这种场面，跟厨房的人打了声招呼，就出去找个地方抽烟。
韩曜明显地感觉到，致娴在以前的熟人面前和在奉宜是不一样的，似乎现在更加轻松随意，因为这个发现，他的心里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烟抽到一半，见致娴端着一盘柚子过来，韩曜就灭了手上的烟，走十多米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其实你不用避着我都可以，我爸以前也吸烟的。”
“二手烟吸多了不太好。”
她本想说其实一手烟吸多了更不好，不过还是没有讲出口。这个人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就是内敛，成熟，稳重，很会控制情绪，平时并没有多少明显的喜悲流露，很有自己的分寸。
其实，分寸之余，致娴倒是希望他能偶尔放松一下。
“韩曜哥，你尝尝这个柚子，都剥好了的，乐安这边的柚子味道特别甜。”
韩曜抬起手来，到半空中想到什么又放了下去。
“你吃吧，不用管我。”
致娴瞧他的动作就明白了，是因为没有洗手吧，于是就直接拿起一块递到他的嘴边，“我的手刚刚进厨房时洗过，剥柚子后又洗了一遍，都是干净的，要是不介意的话……”
韩曜眼眸微垂地凝视着面前的人，没有张嘴，一秒，两秒，三秒，足够让她意识到这样的举动还是不妥的，就讪讪地把手往回缩，而某人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握住她往回缩的手腕，低头就把果肉咬进了嘴里。
本来很平常的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竟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暧昧，压下心里的不自然，掩饰地转移话题：“怎么样，这柚子是不是很甜？”
韩曜点点头。
“要不要再来一块？”
又点了点头，于是就高高兴兴地继续投喂他，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样的韩曜，心里竟感觉好满足，心情也好愉悦呀。
没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阿曜，来，多吃点，你爸爸现在在奉宜有出息了，你也从小就生活在奉宜，很少有机会来乐安看看，这次要吃饱喽。”
“嗯，谢谢奶奶。”
后来，刘奶奶见韩曜夹了好几次面前的油焖豆腐，登时高兴地说：“你爷爷也喜欢油焖豆腐，看来你们的喜好差不多嘛。”
韩曜把刚夹到的豆腐放进碗里，顺着话题不动声色地问：“奶奶，我爷爷……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韩曜的意识中，除了照片，还从来没有见过爷爷真实的样子，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小的时候，忙学业，忙练琴，忙着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学各种各样的新东西，根本没有机会来乐安看看，他的父亲偶尔会回来，但似乎每次都是匆匆忙忙，也没有带他。后来经历了绑架，经历了失去一生中重要的那个人，再后来搬出去一个人住，他也变得越来越沉默，更加不去关注外界的人和事。直到突然听到爷爷去世的消息，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未曾谋面的亲人。但是那一次，一个国际小提琴大赛就把他送到了国外，几万公里的距离，彻底错过了他与爷爷之间的最后一点交集。
“你爷爷那个人啊，就是爱折腾，年轻时候去当兵导致双腿落下残疾，坐着轮椅也要跟其他人一起到处跑，不过他倒是看得开，性子爽朗，所以人缘不错，大家都很喜欢他，每次有你爷爷在的地方，周边的人绝对都是乐呵呵的。”
韩曜默默点头，又夹了一块油焖豆腐。
“奶奶，您知道我爷爷他葬在哪里吗？”
“知道，也是在这里，待会儿吃了饭我带你去。”
“没事，您指给我看就好，我可以自己去找。”
饭后韩曜没让致娴一起，他自己一个人按照刘奶奶指的位置去找爷爷的墓地，在上面呆了差不多半小时，才慢慢地走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