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s国福斯特市，星期二下午一点半左右，亚德里安前往东区的海事大厦与杰西卡汇合。杰西卡一见到亚德里安就开始埋怨起来：“布莱克先生！每次都是这样，每一次！”

“怎么了？”亚德里安装作糊涂地问道。

“每次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杰西卡解释道。

“我前女友也经常这么说。”亚德里安调侃道。

杰西卡气呼呼地瞪了亚德里安一眼：“亚德里安，我是认真的！你又不是超级英雄！你没有理由经常消失！”

“你怎么戴了一副眼镜？”亚德里安故意岔开话题。

“别打岔，”杰西卡装作生气地说道，随即，她用俏皮的语调问道：“以前一直戴隐形的，这副是新配的，好看吗？”

“挺好看的，在哪儿配的？”亚德里安趁势问道。

“‘达尼尔•伯格眼镜店’！嘻嘻，验光师伯格先生人可好了！一开始他帮我验光，说我左眼近视加散光、右眼远视，所以眼镜要订制。配好之后……”说着说着，杰西卡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说多了。

“哎呀，我怎么会跟你说这些？赶紧去多拍一些照片，还等着用呢！”杰西卡不耐烦地催促道。

“得咧！”亚德里安调皮地回答道。转身背对着杰西卡之后，亚德里安偷偷地乐了。

在工地的一个角落里，亚德里安发现一个机器人正蜷缩在地上不停地发抖。他迅速用自己的袖珍式摄影机录制了一段短视频，随后，他本想离开这个机器人，不料，机器人却转身叫住了亚德里安。

“求求您！救救我！”机器人哀求道。

望着机器人满脸的忧伤，亚德里安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是第一次从一个机器人的脸上见到如此生动的表情。有那么一刻，亚德里安甚至忘记了面前正在与他对话的其实是一个机器人，而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就在亚德里安刚想做出回应的时候，工头约翰•钱宁走到亚德里安身旁。

“干什么呢？偷懒啊？快点起来干活！”钱宁粗暴地对机器人喊道。

亚德里安被钱宁突如其来的训斥声给吓了一跳。

“先生，你是干什么的？”钱宁没好气地问道。

“这个机器人怎么了？”亚德里安问道。

钱宁瞥了亚德里安一眼，他看见了后者脖颈上挂着的“媒体”证，便瞬间转变了态度，钱宁用略显客气的语调回应道：“怎么了？还能怎么了？装病！现在的机器人都快成精了！人类身上那些好的东西没学会，倒是学了一身坏毛病！”

亚德里安早已偷偷开启了袖珍式录音机，将钱宁所说的一切都录了下来。

“我看见他在发抖，您确定他没事吗？”亚德里安试探性问道。

“发抖！他是机器人！先生！屁咧！他那是装的！”钱宁狠狠地朝那个可怜的机器人踹了一脚并继续讲道：“还装！还装！越说越起劲了是吧！”

亚德里安将刚才发生的一幕也偷偷录了下来。

“我告诉你们，机器人虽然看着越来越像人类，可是，他们这个地方，”钱宁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里面只有电路，没有情感，有的时候还没有智商！”

机器人用惊恐而愤恨的眼神斜瞪着钱宁。

钱宁打着官腔，对亚德里安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完全按照上级领导的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全天24小时连续工作，就是希望能够早日把我们东区受灾的建筑尽快修好！”

亚德里安在心中窃笑，像钱宁这种欺软怕硬的家伙，他见过的太多了。不过，像这样的人类工头——当着外人的面去欺负一个无法还击的机器工人，亚德里安倒还真是头一次遇见。

在工地的另一边，杰西卡对一个女机器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个女机器人与其他的同性工友们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她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哼着小曲儿干活。在杰西卡以往的认知中，会唱歌的机器人如果不是为了给娱乐场所的客人们提供表演服务，就是为了满足某些富豪们的雅好而特别订制。

“你好！”杰西卡试探性地与那个女机器人打招呼。

“您好！”女机器人微笑着回答道。她的笑容是如此灿烂，仿佛滂沱大雨过后的万里晴空。

“我听见你在唱歌？”杰西卡问道。

“啊？是吗？哈哈，我没意识到。”女机器人回应着：“我叫黛西，您叫什么？”

“我是杰西卡，你来工地干活之前，是家用机器人还是商用机器人？”杰西卡例行公事地问道。

“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和使者尼克，还有其他使者一起住在圣辉教堂。”黛西回答道。

“哦，我明白了，你是一位使者机器人，使者尼克是你的主人，对吗？”杰西卡继续追问道。

“不，使者尼克人很好，但他不是我的主人，使者尼克说我不属于任何人，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虽然我还不是很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我觉得使者尼克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他说的话总是充满哲理。您认识使者尼克吗？”

“不属于……任何人？”杰西卡意识到自己已经触及到了“爆炸性”的新闻，因为按照Ts国现行的相关法律，出厂后的机器人必须在有生之年时刻拥有至少一名人类“监护人”，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谓的“主人”。倘若一个机器人没有“主人”，就相当于一个人类没有公民身份编码。

“你是黛西，对吗？在圣辉教堂之前，你待在什么地方？”杰西卡诱导着黛西说出真相。

“我，我不记得了，我是在教堂后院的公墓里被使者尼克捡到的。他收留了我。我很感激他，还有其他使者们，大家都把我当成亲人一样对待。”黛西努力地回忆道。

“你在干什么？又偷懒！”钱宁突然出现在杰西卡身后，黛西被钱宁的训斥给吓坏了，她立刻离开了杰西卡，跑到楼下去继续干起了刚才的工作。

“您好，先生，请问您是？”杰西卡强忍怒火对钱宁问道。

“啊！我是这里的工头，我叫约翰•钱宁，您一定是布莱克先生的同事吧？欢迎欢迎！久闻‘东方周末’的大名。”钱宁虚伪地打着官腔。

“您好，钱宁先生，看来您在这里很有威信呢！工人们都很‘敬畏’您。”杰西卡暗讽道。

好在钱宁并没有察觉出杰西卡是在讽刺他，钱宁继续回应道：“哪里哪里，他们那帮家伙，不好管，比人类工友差多了！不过干活都挺卖力的，而且还不用休息，24小时连轴转都没事！大大缩短了工期，保质保量完成任务，还不要工钱！哈哈哈！”

随后，杰西卡又向工头钱宁询问了一些关于整个工程的技术问题及其他相关的问题。半个多小时之后，杰西卡与亚德里安结束了这次的采访。就在他们刚刚准备要离开海事大厦的建筑工地之际，从工地的顶层漂来一阵美妙的歌声：

“我的心

和你一样

渴求光明

相信希望

我的心

和你一样

会感动

也会受伤……”

“干活！别偷懒！”钱宁回头冲着楼上大喊道。随即，他转向杰西卡与亚德里安并解释道：“嘿嘿，不好意思，我就送两位到这儿了，楼上需要我，我先走了哈！”说罢，钱宁把袖口撸到肘部，气势冲冲地朝楼上跑去。

望着钱宁笨拙的动作，亚德里安与杰西卡相视而笑。

“你觉得怎么样？”杰西卡问道。

“什么怎么样？”亚德里安不解地反问道。

“新闻啊！哦，对，刚才你跟那个工头在下面，你没看见。有一个会唱歌的女机器人，我觉得可以做一个特别报道，有美女、有歌声还有带颜色的故事，点击率一定高！”杰西卡兴奋地讲道。

“带颜色的故事？”亚德里安困惑地问道。

“处于灰色地带的故事！那个女机器人刚才亲口告诉我，她没有人类监护人，我觉得这个故事绝对劲爆！回头我就去圣辉教堂调查一下她的底细。”杰西卡自顾自地解释道。

“等等！杰西卡，你不会要把她曝光吧？”亚德里安质问道。

“当然要曝光！她说她之前住在圣辉教堂，跟使者们一起住，还没有监护人。怎么，你该不会是‘思诺教’的信徒吧？”杰西卡问道。

“我不是信徒。但我觉得如果你这样做，那个女机器人以后怎么办？圣辉教堂的使者们也会因此受到牵连！”亚德里安担忧地问道。

“亚德里安，你脑子是不是糊涂了？说不定我们这次一曝光，那些使者就会主动申请成为她的人类监护人，这样一想，我们其实是在帮她呢！至于圣辉教堂的使者们，据我所知，他们在这方面肯定有‘宗教豁免权’，再说，如果那个机器人所说的都是真实情况，那么依照现行的法律，使者尼克早就可以算是那个机器人的‘实质监护人’了，到时候只要再补个手续就可以了，非常简单。放心！他们是不会受到牵连的！”杰西卡讲道。

“既然如此，那你干嘛还要报道她呢？”亚德里安疑惑地问道。

“这不是因为她会唱歌嘛！观众看着也有意思啊！一个在工地干活的女机器人用歌声鼓励同伴一起参与福斯特市的重建工程，多么励志的故事啊！”杰西卡兴奋地讲道。

亚德里安严肃地回应道：“杰西卡，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你想想，按理说，使者尼克绝对有资格申请成为她的人类监护人，可为什么他一直不这样做？其中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哎呀！我明天去圣辉教堂亲自采访一下使者尼克不就全知道了？再者说了，这个黛西也只是个机器人！你这么认真干嘛？”杰西卡敷衍道。

亚德里安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两人一路无话。

晚上五点半左右，露西亚下班后来到I&E链锁超市。当她行至装修工具的货架跟前时，身旁的一位男士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见那人脚蹬一双纯黑色的漆皮鞋；下身穿了一条浅黑色的修身西裤；上身套了一袭深黑色的长款休闲礼服；手指纤长、面容白净、头发修剪得干净利落。

露西亚不知道的是，这位穿着得体的男士也在悄悄地观察着露西亚的着装：她脚蹬一双黑色的仿皮短筒软靴；下身套了一条深黑色的马裤；上身穿了一件雪白色仿皮草质感的夹克外套，手指纤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一头天生波浪卷的秀发在后颈束着一条长及腰间的麻花辫。

两人同时拿住了同一包海绵耳塞。

男子立刻松开手，本想把这包耳塞让给露西亚，但露西亚也松开手，示意男人拿走这包耳塞。在一番礼让之后，两人再次同时握住了那包耳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