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淮蜀一地的情况大有缓解,之前礼部启奏的祭天一事提上日程,半月来萧珣几乎都是夜宿在礼部值班房中,礼部掌管五礼之仪制及学校贡举之法,前两个月的科举刚刚过去,礼部众人未曾喘一口气便开始布置祭天事宜。
这是高炆登基之后第一次出宫祭天,天子出驾,自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的,朝廷相当看重此次出城,命宋将军为禁军首领,另调一批金吾卫协同守卫天子安全,此外,朝廷凡三品大员及以上的官员,除开当值,在外视察以外,均携家眷一同观礼。
这是一次大凉权力象征的盛会,要向大凉子民乃至全天下百姓展示帝王的力量。
邬墨听到外面传来的消息,问道:“你且去主房那边问问大公子的行程。”
竹河应道是,便迅速离开。
已有一月有余,按道理说萧璟应该快同萧瑭回来了,可是迟迟没有消息。此次祭天,萧璟若在上元城,自己必是要去参加观礼的,那离开的事宜势必要继续往后延续了。可是如今萧璟尚未回京,是否意味着不必参加祭天了?他在淮蜀一地滞留如此之久,是出了什么事吗?可安好?
不肖时,竹河小跑回来,有些气喘吁吁:“小姐,夫人那边说,还不知道公子的消息,祭天那日你和夫人同去即可。”
“为何?”
“奴婢不知,夫人还让您傍晚时分去她房中说话。”
“我知道了。”邬墨点点头。
午膳,邬墨随意用了几样菜,便放下了筷子。秀清上前道:“夫人再用些吧。”
“不了,撤下去吧,告诉厨房的人,晚膳熬些清淡的粥就好,不必如此丰盛了。你们也快些去用膳吧。”竹青竹河秀清齐齐行了礼,差人撤菜。
邬墨走至小书房,关上门。走至书架前,从众多书册中抽出普通的一本,翻开的那页里整齐平整的躺着一方绢帕,下方绣着士水二字,绢帕因为长久被夹在书册中,边角有些泛黄了,她伸出手去拿起它,久久站立。邬墨忍耐似的的闭了闭眼,把书册重合上,放回原处。
走到书桌前,端坐下,抬笔写下:上善若水,一张接一张,纤细的手腕不断晃动在纸张之上,屏气凝神。写到痛快处,邬墨随手扔掉自己所写的字,又拿起一新纸,重新写上上善若水,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她似是有豪放不羁的诗人风范,在书房中尽显风色。
大凉内宫
高炆近日处理政事稍显轻松了些,经历了之前淮蜀一地令人焦头烂额之事之后,高炆成长了不少。虽说临近祭天礼,他作为帝王,所要完成的礼仪规制,早就在心中滚瓜烂熟了。此时,他正在查看一些地方呈上来的奏章,进行简单的批注。
琉珠鬼鬼祟祟溜进来,正感叹自己厉害的时候,迎头撞上大监官胡全。那人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琉珠有些尴尬,红着脸磕磕绊绊道:“监官大人,哈,有些巧,遇上你……”琉珠已经来大凉一年多了,可是话仍旧说的颠三倒四。
胡全余光看向高炆,见人并未有任何表示,便侧了侧身子,轻声道:“公主请。”
琉珠犹犹豫豫的走进去,反而没有刚才鬼鬼祟祟来的大方,高炆并不理她,琉珠瞧他在处理公事,便没有立即上前打搅他,在殿内走来走去,虽然已经是看过数遍的宫殿了,琉珠仍旧感到十分新奇,这里跟新宋皇宫一点也不一样,又有些相同,反正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她意犹未尽。
高炆把手头上的几份奏章处理完之后,冷声道:“已经看了那么多遍,就那么好看?还是你脑子不够用。”
琉珠瞬间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他身上:“你脑子才不够用!”
高炆少年心性起来,站起来:“好啊,你居然敢说朕脑子不够用。”
“怎么样?我就说的是你,你的脑子。”琉珠又是一字一句的强调重复。
高炆无所谓道:“你确定,那你就好生回去面壁思过几日,好好待在寝宫里,一步都不准踏出来。”
琉珠一拍脑袋,有些懊恼,居然忘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了。
“你,你不能这样。”
高炆走进她:“哦?为何不能?”瞧着比自己要矮上一个脑袋的小不点,他好像一个街头顽劣的少年一般。
琉珠狠狠心,本着宁肯不能出宫玩,也不能丢了面子的原则。小姑娘高抬着额头:“哼,我不去了,我再不来找你了。”
高炆一把拉住她:“罢了,不逗你了,小气鬼。”
“那我也可以出去了?”琉珠惊喜转身。
“不可以。”高炆看见面前的小姑娘的脸发生戏剧性的变化。琉珠耷拉着脸:“又不能吗?”
高炆认真道:“此次出宫不是出去玩,是有正事的。下次南巡,一定带你出去,到时候去的不仅仅是宫外,还有大凉最北边的城池,你一定没有见过的。”
“真的?那说好啦。”琉珠眼睛里有束明亮的光被点亮,里面有他的身影。
两个小孩叽叽喳喳的说话。
三日后,邹氏携着邬墨上了马车前往慈恩寺。萧据等人已经提前过去了。
邹氏道:“墨儿不必担心,子桓无恙,过几日便可归来。”
“是,多谢母亲。”
“你是个好孩子……”邹氏附上她的手宽慰她,作为一个女子,始终不能和丈夫厮守,这让邹氏想起过去的自己,年轻时刚刚嫁给萧据,也是日日一人在府上,直到后来萧据承爵,留待上元城,才多了些相处的时间,时至今日,自己的长子子桓也逃不过和他父亲一样的境遇。
余下言笑晏晏间便到了城郊的慈恩皇寺。
之前陪同邹氏前来还愿时,一派祥和的景象,今日显然气氛比较肃穆,禁军兵士严阵以待,守卫森严,百姓只可远观,邹氏和邬墨走至官员家眷处,同其他妇人们寒暄。
很快,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天子临驾,众人跪拜大礼相迎,一时之间只有风声在众人耳边呼啸而过。
高炆穿着繁琐礼服,监官在侧前方引路,亦步亦趋,萧据在后侧方跟随,其他内阁官员依次跟随,高炆走向祭坛,钦天监官员恭谨递上燃烧的火把,帝王双手接过,转过身朝天行大礼,口中念念有词,复行三跪九拜之礼迎帝神,而后乐奏“景平之章”,再拜。
官员百姓一起三跪九拜之礼,帝王将火把插入祭坛中,再行三跪九拜之礼,奏“清平之章”,祭品送至炉中焚烧。最后奏“佑平之章”,观看祭品焚烧。祭礼繁琐,所有人都无比重视此次祭天,怀着对神灵的无限敬畏行跪拜礼。
时间在流逝,终于,礼成。
帝王返宫,众官员随行,家眷进寺祈祷。待高炆离开,慈恩寺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刚好未时,寺院内早已准备好斋饭供大家享用。权贵人家大都信佛,常来这慈恩寺拜佛,自是轻车熟路。各家夫人们也都差自己护卫随小沙弥一同下去用饭,她们则同其他家的夫人们一同用斋饭,因着信仰佛家,不宜铺张,喜好奢靡,应自给自足,持有宽慈之心,在寺内用斋饭,招待众人的是寺院僧人。各位夫人都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此次能随帝王一同参加祭天之礼,自然是种极大的尊荣。
邬墨用完膳,侧身向正在说话的邹氏道:“母亲,我出去一下。”
“可是身子不爽?”邹氏关心道。
邬墨轻轻一笑:“母亲莫担忧,只是早前饮多了些水罢了。”
“好,让人跟着一起。”
“是。”邬墨行过礼出了大堂。
坐在邹氏右侧的是镇元侯夫人李氏,一品诰命夫人,与邹氏年纪相仿,膝下二子一女,是个爽利的性子。
“你家大少夫人是个温润有礼的,长得比那画上的人还要美上几分。”
“多谢刘妹妹夸赞了,只是我家墨儿确实是个好的。”邹氏笑着说。“妹妹家的少夫人不也是个个有礼的。”
李氏道:“好,好,自然都是好的,瞧着年轻一辈总觉着自己老了。”
“是啊,孩子们都大了,这时间啊,一眨眼就过去了,我还记着林安那孩子刚刚学会走路呢,这不,年前竟然到了成婚的年纪了。”林安是镇元侯嫡次子。
提起自己的幼子,李氏目光更加柔和了些:“是啊,林安长大了,好在老二媳妇是个温婉的,降得住那个臭小子。”
“谁说不是呢?”
李氏道:“我可听说你家子桓可是很在意少夫人呢,谁不知道子桓的性子。”
“是了,他们感情好的很呢,从前我还担心我家子桓以后遇不上自己中意的人呢。就是可惜了,可惜如今不太平,子桓整日在外。”
李氏宽慰道:“不必忧心,人家小夫妻感情那样好,来日方长。日后几个孙儿围着姐姐转,指不定把你烦坏呢。”
邹氏听了这话,笑容更甚:“你惯会说话,我呀,就盼着呢。”
“你且慢慢等着吧,对了,你们老三媳妇快生了吧?”
“还有些日子,到时候,一定要来府上喝酒啊。”
“那是自然,且等着我。”
……
邹氏跟人谈天,余下言笑晏晏,小半日过去了。谁都没有注意到,邬墨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