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苏先生，您的原子宇宙理论确实可以解释宇宙的胀缩现象，但始终无法提供一个宇宙能量流失的模型，当前宇宙的塌缩已成为必然，而能量的消失仍是未知......”斯玛特不失遗憾的声音在会议厅上空回荡。

“Cal文明会完善原子宇宙模型，请先将它采用，我们才能获得足够的科研辅助。”发言的是安佳，艾维苏在自己房内远程参与本文明的会议。

“没有人愿意否定一种思想，”斯玛特遗憾地说道，“每种思想都有他值得借鉴和学习的方面，但如今正值危急存亡之际，我们需要切合度最高的理论，避免走太多弯路。”

“你走过什么弯路，”建舟心想，“你们整个文明不都是靠‘借鉴’和‘学习’发展的吗？”

“按照计划，40个宇宙时后我们将转移前往tiw文明，如果在转移前没有足够优秀的理论提出，我们将实行......”

“如果原子可以被创造呢？”建舟起立打断了斯玛特，“如果我们的原子宇宙并不是非本征宇宙中自然生成的原子，而是由创造并利用的人工原子能源呢？”

会议厅被点燃了，参会人员们开始了激烈的讨论，建舟继续说：“这样能量之流失就不难解释了，我们所在宇宙中的能量根本就不是随衰变时释放的粒子散失的，而是被人为、不匀质地取走的。”

建舟完成了发言，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入座时与安佳目光相遇了，她的眼白已经消失了，油绿色的双眼里装满了感激与崇敬。

“我会向tiw方面反应，如果理论通过审议，届时将由Earth文明与Cal文明进行项目指导，”斯玛特在通讯频道利用文字公示，“谢谢陈建舟先生，谢谢艾维苏先生，谢谢安佳女士，赞美Cal，赞美Earth。”

“最后也不知tiw那些混球会不会跟着分一杯羹。”建舟略有不爽。经过漫长的权衡，建舟还是希望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在斯玛特观察期间公之于众，权当尽量及时地为宇宙提供几根能用的稻草。

散会后，陈建舟正准备前去向安佳索要一下Cal代表团的通讯协议，堡垒公共频道却突然以二级防御戒备为由召唤各参会人员回到各自房间暂休。

“都不是一级防御戒备，感觉啥事都没有，怎么就要把我们赶回来了？”建舟回到房间，兴奋地坐在床上，随手抓起一本堡垒安全手册语言调整为“Earth_Chinese”并翻阅起来，眼神停留在“防御戒备分级”一页。

......

一级防御戒备：

堡垒管理层、机组人员犯政治错误或意外死亡；

维生机组受到严重损毁；

堡垒参与跨维战事。

二级防御戒备：

动力机组、防御机组、射电机组设施受到严重损毁；

堡垒参与宙域战事；

堡垒内随行人员犯政治错误或发生意外死亡。

三级防御戒备......

......

陈建舟不敢再看下去，堡垒机身一切正常，堡垒没有参与任何战争，就只剩一种可能了。建舟赶忙取得了陈笙、Alisa、杰尔的联系，确认大家都平安无事，他担心起刘垚来，他尝试了两次通讯连接，都失败了。

陈建舟夺门而出，正当好撞上行疾如飞的刘垚与一小队机械士兵，两人目光交集了一秒，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刘垚便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那个目光，是说着“别跟来”的目光，建舟明白。

陈建舟转身关上房门，大步流星地赶了上去。

......

陈建舟一路小跑，终于捕捉到刘垚一行的背影，机械士兵们站在拉起了封锁线的房门外，周围因为二级防御戒备的警告也没什么围观者。房门里刘垚戴着测绘眼镜，安佳站在他身旁，肩膀不停耸动着。

陈建舟废了好大劲走进了房间，刘垚身旁的安佳不住地哭泣：“艾维苏先生原定于昨日Y时参加会议，由于Cal所在IC0753星系与M87之间存在近两百个克尔——纽曼黑洞，星系间膨胀效应较明显，即时量子通讯存在时差，先生只能于今日C时参加，与讨论会议时间冲突，由我代理参加......”

其实刚走进房间时陈建舟就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头晕目眩，直到安佳说到动情处一声恸哭才把他唤醒，他转过身，不愿面对背后的炼狱景象——艾维苏的身体被五根石柱刺穿，分别穿过了头部，左右胸腔，上腹，小腹，石柱干净整洁，艾维苏则浸泡在深蓝色的血泊之中，失去了一切生气。

“刘司令，经检测......”Todd正要上前报告，就被刘垚制止了，安佳情绪依旧没有平复，眼泪在自适应头盔中汇作一汪清潭：“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一直陪在先生的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刘垚疏导了一番安佳，安排了一个Todd来陪伴她，与先前前来报道的Todd带着陈建舟一同走出门去。

“她完全没有自责的必要，”Todd语出惊人地开始介绍判定结果，“石柱与死者大量细胞融合，且石刺内多处出现叠层现象，可以断定石刺是通过中微子传输技术直接送入死者体内的。”

建舟直视Todd的显示屏，潜意识告诉他两人正四目相对，他戏谑的调侃：“又是中微子作祟，有的文明是真的想和宇宙对着干是吧？”

刘垚迷惑地看着两人：“哪里来的又？你们已经遇到过类似的事件了吗？”

“还记得我第一天到堡垒的事吗？我们坐上电梯后我的背脊忽然很痒？”

“然后我想跟你开个玩笑，给了你背后一巴掌？”

“您的掌击破坏了一个由中微子技术运输进陈老师脊骨间的机械装置，”Todd一边解释着，一边将找杰尔搜集到的装置信息呈现给刘垚，“装置能够监听、监控陈老师的生活，控制、破坏陈老师的神经，刺激、抑制陈老师的基础反射。”

“还好这高科技娇贵，”刘垚调侃着，却狠狠皱起了眉头，“但现在掌握中微子传输技术的文明不像当年就一个了，不可能直接断定。”

“而且更难办的是，这次作案大概率需要排除tiw的嫌疑，”Todd望向陈建舟，“tiw拥有固态运输防叠层的专利，而石柱中叠层不少，不太符合某老派嫌疑人的特征。”

“他们也可以用曾经的机器来传输，”建舟不愿放弃对tiw做做恶毒的打算，“别把谁都想的太善良。”

三人仍在门外一筹莫展，门内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喊，Todd迅速同步了信息，显示屏关闭了。

“发生了什么？”刘垚满头的雾水又重了几分。

“Cal收到了艾维苏的死讯，”Todd的显示屏依旧黑暗，语气变回了机械式的声段，“正派遣作战部队前往M87。”

刘垚冲进了房间，抓起安佳架在墙上，咆哮着：“是你汇报的吗？你什么居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佳吓得不轻，四只手胡乱挥舞着，眼泪和鼻涕把头盔透明层弄得一片模糊：“不是我，不是我。Cal人民的个人信息记录在身体的金迹上，遇害、死亡时金迹会消退，完全消失时会通报Cal联合政府个人死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刘垚望向艾维苏，健壮躯体上平日里熠熠生辉的黄金江流已经消失，只剩下黯淡无光的桔红色皮肤。

刘垚回头看向窗外，与刚刚进入房间的陈建舟、房间里四下检索的机械士兵、惊魂仍未定的安佳一起见证了窗外的壮观景象。

贯通宇宙视界的量子运输通道整排展开，在艾维苏房间的窗外形成一道宇宙天际线，数之无尽的宙域舰船从中驶出，通道中旋即又飞出成排的导弹，朝着舰队上方飞去，随后整齐的炸裂开来，光彩灼目的炫光与烟尘在天际线上空绽放。

如同永夜宙域间的一道朝霞。

......

Alisa站上充能平台，正准备往身上涂抹纳泵，窗外忽然火光暴起，吓得手中的小盒掉在地上，急忙跳下平台去拾。

“怎么了，丽丽？”刚睡下的陈笙听到了Alisa的动静，努力寻找着眼镜，在看到窗外的景象后坐起了身。

“能联系上建舟吗？”陈笙迅速穿戴整理，走向房门，“顺便调查一下发生了什么，现在不可能会有人愿意挑起战争的。”

“＃陶宇，现在堡垒外的舰队是什么情况，能提供一些消息吗？”

“＃情况不太好，你还记得先前你为难的那个Cal人吧，他被暗杀了，现在Cal人应该是来为他送行，如果堡垒方面交不出一个让他们满意的答案的话，可能就要给我们送行了。”

Alisa不知如何是好，身旁的陈笙焦急地在通讯频道联系着陈建舟，私人频道对面的Todd也是在显示着“工作状态”的情况下回复着自己。窗外是外星文明蓄势待发的狂怒与愤慨，窗内是蜷缩的、渺小而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爸他和你在一起吗？”

“＃在，你的父亲接下来将会被送返他的房间，请二级防御戒备期间不要离开自己的房间。”

“＃我要来帮忙。”

“＃什么，不......”

Alisa拒接了私人频道，打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