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佛护符闪烁着微光,保护梁风轻飘飘落到一颗松树上,这里仍是天麓山脉的地界,仰头眺望,就能看见远处天空上肆虐的大风暴。
他忍着内伤,翻下树木,捂着剧痛如绞的小腹穿行于林木之间。
他脚步蹒跚,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天麓山脉之巅,那天空上肆虐的大风暴。
求生的意志促使他加快脚步,可发软发麻的双腿却越来越不听使唤,他的内伤太重,失去元婴,真气在体内暴动,心肺气血不畅,呼吸困难。
他奔出几步,脚下一滑,体力不支反应不过来,整个人扑向地面。
半张脸贴进雪地中,吃力地呼吸,就像一个漏风的风箱,呼哧呼哧地响。眼珠如垂死的鱼儿,毫无生气。
就这样死了?
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
难道我真的错了?
他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行事准则,如果时光倒流,他也许会欣然同意加入邪宗……
见不到父母,朋友,亲人的恐惧笼罩着他,他本可以提个人头加入邪宗,但现在全都毁了。
迎接他的只有冰凉黑暗的死亡,他咬着牙,颤抖地支撑起身体。
步履蹒跚,一步步逃离大风暴肆虐的区域,所幸风暴移动的方向和他相反,越来越偏离这一带。
心脏跳动速度逐渐减缓,没走几步便走不动了,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吃力地翻个身,面朝天空风暴不断膨胀,席卷了所有乌云。
头昏脑涨,四肢无力,眼皮越来越沉重,止不住地合拢。
这时梁风身旁突然出现一道虚空涟漪,涟漪中伸出一只黑色大手抓向梁风脑袋,拉扯出他的灵魂。
梁风合上双眼,意识丧失之际,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找到你了。”
谁,谁找到……
“可恶,踏天宗竟藏着这等棘手人物?难道他就是百年一遇的天之骄子?”虚空老魔的元神踏云而行,浑身淡淡黑色邪气萦绕。
“易无极怎如此不堪一击?”郑旭道,“三两招就被形神俱灭?”
“不堪一击?笑话!你以为踏天宗的六大长老是吃素的?连番大战,易无极那小子早被元气大伤,看到本座破除封印,知道本座一定会来找他麻烦,为求夺得仙兽内丹快速恢复实力。才突袭踏天宗。”
“魔头,这真是梁风?”
“他的肉身支撑不了多久,他又不会元神出窍,老夫便把他的元神剥离出来,免得他魂归西天。”
“那他的肉身怎么办?”
“不用担心,本座注入‘灵气’,可以维持生机,只不过在旁人看来,是个死人罢了。”虚空所谓的灵气自然就是黑色邪气了,如同无极魔宗的人称自己是“圣宗”。
梁风醒过来的时候,看到郑旭喊了一声:“汪!”
咦?
梁风一愣,他刚刚喊的是人话吗?
他不安分地在郑旭怀里动了起来,四周是漂浮倒退的白云,郑旭乘云驾雾,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土黄色小狗,说:“魔头,我弟弟醒了。”
梁风扭头,看见一个身上冒着微弱黑色邪气的老者凭空而立。
“汪汪!”
郑旭问:“魔头,我弟弟在说什么?”
“不要魔头魔头地叫本座,再叫本座要生气了。”
“魔头,他在说什么?”
虚空老魔冷哼道:“我怎么变成狗了?”
郑旭听完,对怀中的小狗说:“我们身上没有续命灵药,你的身体得不到治疗很快就会死去。
这魔头只好把你的元神剥离出来,塞进狗身上。”
还有这种操作?
梁风气地大叫:“汪汪汪汪!”
“魔头,他又说了什么?”郑旭问。
这回,虚空老魔没有再转述梁风的话,说道:“梁风,不用担心,本座很快会替你找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这荒郊野外的,暂时用小野狗代替一下。”
虚空老魔笑容笃定:“还不赶快谢谢本座?”
“汪汪!”
虚空老魔脸色一凝。
“魔头,他说了什么?”
“他说好,非常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不,他不可能会这么说,你这魔头定然是在骗我。”
“岂有此理。”虚空老魔不悦道,“本座替你手刃陈高歌,还救下你弟弟梁风,你就如此无礼?”
“你本来就是魔头,还不让别人说了?”
虚空老魔脸色一沉,“本座是魔头,你救本座出来,那你又是什么?”
郑旭微微沉默。
“汪汪汪!”无论梁风再怎么叫,他们都不开口了。
真要命,怎么变成狗了?
这下还怎么替郑二哥报仇?
这个大魔头说要换一个年轻美少年的身体给他,他又怎么能接受陌生人的身体?
又飞了一阵,逐渐靠近中州梁京城,虚空老魔笑抚梁风狗头道:“梁风,富家公子,世子皇子,甚至……嘿嘿,美貌少女,都任你挑选。”
美少女?梁风没有这个癖好,也不相信世上有这种便宜事,合上嘴不作声。
“当然了,本座为你做这些事,也只是希望你将来喊本座一声师尊,好好为本座做事。”虚空老魔桀桀坏笑道。
“汪!”
虚空老魔笑容一凝。
“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真是太感动了,多谢师尊。”
“是吗?”郑旭狐疑道,“我怎么只听他喊了一声?”
“你懂什么!”虚空老魔斥道,“梁风,你不说,那本座就自作主张了。”
“不会被发现吗?”郑旭担心道,
虚空老魔哈哈大笑:“本座的移魂大法何等高明,一般人岂能轻易发现?不用担心。”
虚空老魔轻抚梁风狗头,“本座这移魂大法夺天造化,不会轻易施展,小子,你有福了,桀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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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我在哪儿?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梁风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远方隐隐约约,有一点蒙蒙光亮。
看来是我得罪了那魔头?魔头心生怨气,把我投到了一个瞎子身上?
真要命啊,刚刚变成狗,现在变成瞎子,还有比这更蛋疼的吗?
“唔……”梁风感觉胸口压着一温暖柔软的事物,他伸手摸了摸,触感细腻,他顿时吓了一跳,低喊:“起来!”
“殿下?”
是个少女的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十分悦耳,梁风却眉头一皱,沉前辈的敦敦教诲历历在目,如今一重生就被破了身,难道是虚空老魔故意为之?
梁风不敢碰这少女,说:“把灯开开。”
少女掀开被子,春光乍泄,娇美的身躯暴露无遗,不过阴暗中的梁风一无所知。
少女抓起一片薄衾遮住身体,下床穿鞋,点起一盏油灯。
梁风眨眨眼,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起来。
方才初到这具身体,精神还有些恍惚,现在逐渐适应,看东西也清楚了。
那点光亮是窗外的皎月,皎月时不时被天空飘过的乌云盖住,风很大,总会驱散那乌云,使得月光总能降临到大地。
梁风心道:看来虚空老魔心眼没那么小,给我找了个身体健全的人。身份看来很高,从居住房间的豪华程度就可见一斑,墙壁上摆着这些名贵字画,柜子上摆着珍稀古玩,拿去当了不是能大赚一笔?
面前端着油灯,向他走来的女孩姿色也是一流,她称呼他为殿下,莫非这里真的是皇宫?
“还好没瞎。”梁风揉揉眼,松了一口气。
少女轻移莲步,将油灯举到梁风面前,言语饱含关切之意:“殿下做噩梦了?”
少女长着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身材苗条,胸前高耸,梁风注意她的脸颊有浅浅的泪痕。
难道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夜里挞伐得过于厉害?
我在想什么呢?梁风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
怕引起少女怀疑,梁风干笑道:“呵呵,有蚊子,有蚊子。”
这大冬天的,哪有蚊子?少女脸色狐疑,却没出声拆穿。
梁风心想:要不要问问她我是谁?
不妥,万一她察觉出我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如何是好?
少女把油灯放到床头柜上,掀开被子要爬上来,梁风不敢制止,生怕引起少女警觉。
“殿下,做噩梦了?”女孩将头搁在梁风胸口,温暖的身体肌肤一寸寸贴在梁风身上,梁风心底泛起从未有过的悸动感,身体一僵,结巴道:“没,没有。”
也不知道原主人是个什么习性,总之少接触肯定没错。梁风咳了一声,说:“我身体不舒服,一个人呆会,你出去吧。”
少女却趴在他身上不动,手往下方移去,“奴婢给殿下暖床。”
诶!这小手往哪伸呢!
梁风脸色一变,抓住她的手,少女抬头看他:“怎么了?”
“不要烦我,出去。”
“奴婢告退。”少女依言起身,穿衣踏鞋,往外行去。
困意袭来,梁风合眼睡去,哪知半夜又感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眼睛一睁,见到一双洁白如玉的手臂搁在在胸口,
梁风合心想:算了,不是我的身体,由她吧。
次日中午,日上三竿梁风才起来,他揉揉眼,看着自己的手,手指短粗,身材臃肿。
房间的西侧有一面落地圆镜,他下床站到镜子前,审视着镜中的自己,细眉小眼,鼻梁塌陷,招风耳,短粗眉毛……这是什么神仙长相?
催动真气,镜中人物的额头处显现两圈道纹,还好修为不错,筑基期后期大圆满的修为可以接受。
虚空老魔真是强的离谱,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替换了一个筑基期修士的身体。
可挡百人的筑基期修士,在这魔头面前,就这么不堪一击?
清晨醒来时,又和那婢女交谈了一阵,得知他现在的身份是大离国四皇子赵宏,他有三个哥哥,一个妹妹。
大哥赵贤,太子殿下。二哥赵德,齐王殿下。三哥赵悦,也就是踏天宗前首席弟子,魏王殿下。
赵宏未满十六,不曾受封,还在宫内居住,不过皇帝已经为他想好了封号:赢王。
美中不足的是,这赢王殿下,体重接近两百斤,外貌输了其他三位皇子一大截,实在有愧“赢王”美名。
现在的容颜,与原先相比可谓云泥之别,不过财力权力远胜从前,修为也更强。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殿下。”背后传来婢女绿萝的声音,她拿着一套洗的白白净净的衣裳,低着头,静静伫立在门口,她身旁还立着三个低眉顺眼的婢女,两个穿青衣的太监,看样子都是四皇子的仆人。
“你进来吧,其余人退下。”梁风说。
婢女太监们称了声“是”便退下了,绿萝走进来,伺候着梁风穿衣洗漱,被人这么伺候,梁风有些不自在。
“我自己穿吧。”梁风拿过衣裳,往身上套了起来。
段娇娥也在宫里当差,正好可以去见见她,梁风心想。
绿萝忽然问:“殿下,奴婢昨夜伺候得如何?”
梁风含糊道:“还……还可以吧。”
“殿下还记得吗,答应过奴婢的事情。”
“什么事?”
“饶了青梅姐姐。”
“青梅姐姐是谁?”梁风看着绿萝。
绿萝心中一紧,跪下道:“奴婢僭越了,可是您答应过奴婢的。”
“她犯什么事了?”
“她吃得太胖,被您罚到净房刷马桶。”
“吃得太胖?”梁风摸摸自己大肚腩,心想:这赢王殿下也是个大胖子,只许自己胖,不许别人胖?
“皇宫有规定不能吃胖吗?”
绿萝以为梁风话里有话,便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梁风又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回禀殿下,奴婢和她是同期进宫的宫女,一开始在御膳房当差。”
“哦。”梁风迈动肥胖的小粗腿,说:“你走前面,带我去见见她。”
“奴婢不可以走在前面。”绿萝道,“您走在前面,奴婢一旁为您指路。”
“没事,你走前面。”
殿下金口,没有办法,绿萝只走好在前面,不敢走得太快,缓步而行,她袅娜娉婷的纤美身影包裹在青色印花宫裙之下,分外动人,梁风的眼睛一时竟移不开。
踩着青石御路,行走在高大的宫墙之间,偶尔路见几位太监宫女,带刀侍卫,或朝梁风低头作揖,或欠身退避。
是被这具身体的主人影响的吗?
梁风用力甩甩头,眼神却忍不住,时不时地飘向绿萝的背影,眼珠转动,目光先从她白皙的脖颈掠过,再一路往下……
梁风竟然发现自己移不开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貌美女子多看两眼实属正常,可是哪有这么盯着看的?
不对啊,我以前没有这么好色啊。
梁风狠了狠拍了拍自己的脸,发出的清脆响声,引来绿萝回头注视。
“走,走吧。”下手重了,梁风揉着脸说。
梁风快步上前,走到绿萝身旁,绿萝大着胆子看了梁风一眼,梁风也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绿萝心道:奇怪,赢王殿下好像变了个人,平常宫女胆敢直视他,是要被他训斥的。
这皇宫真是大的没谱,净房设在皇宫西北角落,梁风走了大概有一刻钟,才走到净房,早知道有那么远,直接跑过来算了。
“刷干净点!待会再把地拖了!别偷懒!”一个圆脸瘦小的小太监在一旁尖声指挥。。
净房门口,一个穿灰白色宫裙,身形丰满的宫女,坐在一把矮凳上,闷闷不乐地刷马桶。
“呦,殿下您来了。”小太监看到梁风,眼睛一亮,赶紧跪下行礼。
那丰满宫女也赶紧起身,朝梁风行礼。
“青梅姐……额,青梅。”梁风喊了一声,“你在这里,还好吗?”
丰满宫女答:“奴婢在,谢殿下关心。。”
“那,那个……”
绿萝在一旁小声提醒:“殿下,调青梅姐姐离开这里。”
梁风对那太监道,“让她和本王离开这里,没问题吧?”
那丰满宫女低头不语,那太监低头,答:“是!”
但凡生在帝王家,一生无忧享荣华,这就是皇子的权力?
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身份处境,这和他以往在乡下种地养猪,真是天差地别啊。梁风心中不由感慨。
两名宫女跟在梁风左右,与他一道返回住处。
途中,梁风扫了眼青梅,说:“你不胖啊。”
青梅脸色一白,跪在地上,惊恐道:“殿下赎罪!殿下赎罪!奴婢不敢再多吃了。”
她为什么这么害怕?
梁风摸不着头脑,绿萝瞄了他一眼,小眼珠一转,道:“殿下,您现在口味变了?不喜欢瘦,喜欢胖?”
梁风醒悟,笑说:“你们是胖是瘦,我不在乎,走吧,起驾回宫。”
“殿下太言语无忌了些,皇帝起程才说起驾回宫。”绿萝善意提醒道。
梁风点头表示听取。
梁风并不打算“起驾回宫”,而是先去了趟朱贵妃所在的咸福宫找段娇娥,朱贵妃说段娇娥早已出宫,不知何故,至今未归,叫他不要太过牵挂。
梁风心绪不宁,要出宫去找段娇娥,朱贵妃说后天他满十六岁,将迎来受封大典,皇帝颁发敕令,之后内务府会在宫外安排住所,梁风才可以离开这皇宫。
今天若随意出远门,明天恐怕赶不上受封大典。
梁风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宫里,等待明日受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