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路上皆是扛着锄头回家的村民。
“她二叔,明天不要忘记了来俺家吃酒。”
“我省的,你这个绝户命好不容易有了个带把的,还不跟眼珠子一样护着。可惜了你家丫头,当不成独苗苗咯!”
两道带着乡土气息的笑骂声从不远处的田埂传来。
“什么小丫头片子还能做我家的独苗苗,又不是俺亲生的,等到了年纪做我娃娃的童养媳。”
旁边瘦削黝黑的汉子吐出一口旱烟,话语在烟雾缭绕中散掉。
旁边的人笑哈哈两声把话题岔过去,心下叹气,那么机灵的小姑娘,只可惜投错了胎。
沈家村。
方圆十里有名的穷村。
不过在这大梁朝局势动荡人人自危的情况下,也属实说不上扎眼。
村子里基本上都姓沈,据说祖上还是什么朝廷命官,因为得罪了皇帝被遣送回乡。早些年整个村子还算得上富庶,不过这世道下坐吃山空,日子久了也就变得如此。
这就是沈幼宜对这个村子以及整个朝代的全部认知。
沈幼宜嘴里咬着草根,躲在一旁的草垛里,思绪还是浑浑噩噩的不清晰。从她十天前醒过来,发现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朝代,陌生的环境开始,就处于一种懵懵的状态。她记得明明是很正常的熬夜追小说,接着脑袋一沉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个一穷二白的沈家村,还成了这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小不点。
沈幼宜吐掉草根,伸了伸这个小胳膊小腿,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胸口的温热。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浑身上下都是补丁的衣服,胸前却挂着这么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并且这对视财如命的夫妻还对这块玉佩视而不见,真是太可疑了,这块玉佩到底什么来历?
正想着,尖锐粗暴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来,另外附带着从旁边伸过来的粗糙的手掌,然后狠狠的扭在她胳膊上。
“死丫头,屋里都忙死了就你在这里躲清闲,这身贱皮子不想要了是吗?回头叫你爹两棍子打死算了,我是造了什么孽才有了你这个赔钱货。”
沈幼宜面无表情的将胳膊上的手拿开,挽起袖子一看,果然不出意料的是一块青紫。在这块鲜艳的青紫颜色周围还覆盖着大大小小的痕迹,不难以想象这小小的身躯遭受的是如何的折磨。
轻飘飘的眼神落在一旁的妇人身上,这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李氏。李氏是从隔壁的村子嫁过来的,据说嫁过来的时候才十来岁,被沈老太磋磨了十多年才媳妇熬成婆分了家,怀了好几次孩子都掉了。好不容易等分家了却怀不上孩子了,就连自己也是在李氏分家四五年后才生下的。如今好不容易生了个带把的男娃,自然是跟眼珠子一样护着。
而虎背熊腰的妇人一愣,才反应过来刚刚竟然被这小妮子拍开了手,心下暗骂果然是贱皮子。不由得想起刚刚和她对视的一眼,心下一寒,正巧听到婴儿哇哇呀呀的啼哭声,这才骂骂咧咧的转身离开。
沈幼宜只是静静的待在原地,按着刚刚被妇人扭得青紫的地方,心下暗叹,这就是古代黑暗的旧社会,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远处田埂上 瘦削的身影由远及近,肩上扛着锄头和食物。
沈大远远地就看见了沈幼宜的身影,却不知道她傻愣愣的站在门口做什么。
离得近了才看到她按着胳膊,一边把锄头往草垛里搁一边开口道:“不去屋里给你娘搭把手照顾弟弟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呢?吃西北风就能吃饱是吗?赶紧进去,免得你娘又出来骂。”
沈幼宜静静的看他一眼,这就是原主这具身体名义上的父亲沈大,因得在沈家排行老大所以干脆名字也叫了沈大,性格软弱,窝里横的典型。
沈大的话音刚落,刚刚妇人的声音便传出来:“当家的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咱们哥儿都快要饿哭了。”
“饿哭了也没办法,我去哪里找粮食,就这点土鸡蛋还是他二叔那边借的,这世道,饿死人都算好的,朝廷才是吸血的。好了, 赶紧吃,吃了把我哥儿喂好一点。对了,那丫头站外面干嘛,神神叨叨的。”沈大黑黝黝的面孔上一双眼珠子亮的惊人,直勾勾的盯着妇人怀中正在喝奶的婴儿。
像是有所感应似得,婴儿 白嫩的脸上咧嘴一笑,李氏推了一把面前的汉子,长年被太阳暴晒的脸上显现出一丝红晕。
“我怎么省的,洗个尿布都不趁手,还能掉河里去,醒了之后就这幅神神叨叨的模样,让她照看我们哥儿还不放心呢,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真真是砸锅卖铁也要养出来,明天就是哥儿的满月宴了,你倒是通知了那些亲戚了吗?”
“自然是通知了,二叔还说给咱哥儿打一把小金锁呢!”沈大笑呵呵道。
“哎,咱们这十里八乡的,也就二叔像个人物,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二叔一样?我也算是出头了!”
妇人把身子一转,接着道。
“得了得了就这样吧,我也不指望什么了,咱哥儿以后能好好孝敬我就成咯!”
“那是自然的”沈大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旱烟丝,正在小心翼翼的卷起来往烟枪里面放进去。
“你这死鬼要抽滚出去抽,不要熏着哥儿。”李氏见着沈大的动作,脸色不由得一变,急忙放下怀里的婴儿,推推搡搡的将沈大推出房门。
“死丫头家里是没活给你干了是吧,仗着下了一次水在这里给我逞能呢?赶紧去把我的豆子给我挑明白,要是出了差错你今儿就别想吃上饭。”
李氏站在几根木头做成栅栏的门口,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冲着沈幼宜吼着。
沈大就虚眯着眼跟在一旁出现,面带享受的砸吧两口旱烟,小心翼翼的吸上一口,那数量不多的烟丝仅仅只是闪烁了一下火光,马上又熄灭下去。
沈幼宜冷冷清清的瞧了一眼,像是没什么反应,转身往旁边破破烂烂的小屋里走去。站在门口一目了然,几根破木头支愣起来的床,剩下的全是草垛,不由得叹一口气,她可能要混成史上最惨穿越人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