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吕歌华站在歌华集团董事办公室的窗前，这里是歌华集团的顶层，高楼的四十一层，她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水马龙，这是巴黎都市的黄金地段，即使夜晚也如此热闹，难掩大都市的繁华。

“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吕歌华双手环胸，淡淡的开口。

“老师，您找我。”

程羽嘉进门后看见吕歌华的背影，吕老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依旧望着窗外，看着眼下的灯红酒绿。

半晌，吕老终于开口，语气满是惆怅，“羽嘉，你为了什么而舞蹈。”

“因为热爱。”程羽嘉肯定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她明白老师突然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因为青子师姐的离开，老师难免伤怀，她要确保自己的另一个爱徒不会走和青子一样的路。

“嗯。”吕歌华转身看她，微微一笑，“来，坐下说吧。”她走在到沙发旁边坐下，示意程羽嘉坐在对面。

“老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程羽嘉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沙发旁边，却没有落坐。老师今天有些反常，她知道她有事要交代给她。

吕老笑了一下，那笑里有些许牵强无奈，“是啊，看来你已经听说了一些消息。”

“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吗？”看来青子姐说的是真的，看吕老的一脸愁容，歌华集团真的到了大厦将倾的地步。

“不错，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公司的现状。因为我们拒绝一切商业的活动，一直专注于公演，歌华这几年一直在负营利运营，就在你师姐走的那天，公司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歌华集团，要么转型，要么倒闭。”

程羽嘉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她知道老师一定已经有了选择，她不会让自己辛苦创立的歌华集团就这么倒闭，因为已经没有像歌华这样适合舞者成长、创作，真正能够推广舞蹈艺术的平台。可是转型也就意味着，歌华会变成其它经济公司一样，从利益出发，重新打造公司定位，培养符合现代商业口味的艺人。也就是说，她们同样不能自由的专注于舞蹈创作，她们要学声乐，学现代舞，学表演，学会如何包装和炒作，如何迎合大众口味，成为一个具有商业价值的“明星”，而不再是舞者。

“羽嘉，还有一年，距离下届的DQ奖选拔还有一年。”

程羽嘉点头，“嗯，我知道，您放心，我不会放弃的，老师。”她能读懂吕歌华眼神中迫切的期许。

“嗯。”吕歌华满意的点头，“我知道，你和你师姐不一样。先坐下吧。”她看看面前的沙发再次要她坐下。

待程羽嘉坐下后，她才又说道，“我决定，大幅裁员，缩小公司规模。”她创办歌华的初衷就是为了舞蹈，为了能自由的舞蹈，单纯的舞蹈，干净的舞蹈。所以她不能接受公司转型，彻底沦为商业化的赚钱工具，更不能坐等公司倒闭。如今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弃车保帅，确保可以拿到下一届的DQ奖。

听到裁员二字时，程羽嘉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妙的预感袭来。

果然再下一秒她就听见吕老继续说道，“我们部门，除了你，其它成员全部裁掉。”

不止弃车保帅，她现在连卒子也可以弃了，程羽嘉就是她唯一的帅。

“老师......”程羽嘉惊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师，她摇头，“不可以，如果现在和他们解约，那他们就......就......”面对吕老如此狠心决绝的态度，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她的那些师兄师姐们，有的已是人到中年，公演时只演小角，或者干脆直接当替补了，但她们不肯退休，一方面的确需要养家糊口，另一方面，是出于对舞蹈的热爱，即便韶华已示，但能每天跟着练舞，偶尔还能登台的感觉也是好的。

“就怎样？”吕歌华看着她，替她把后面的说完，“她们就没有地方可去了，只能结束她们的舞蹈生涯了，没有公司需要创造不出任何价值的人。”她的声音有点冷，仿佛在说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所有公司都只签能为公司创造价值的人，歌华集团也一样，它也不是收容所，更不是做慈善的。吕歌华之所以留着这些人继续混日子，不过是看在师徒的情分，她也理解他们对舞蹈的热爱，毕竟都是她一手带出的弟子，如果不是公司处在非常时期，她也不愿意做的那么狠心，但如今公司状况摆在眼前，DQ奖竞选在即，她别无选择。她只能舍弃她一手带出的弟子们，有些甚至才华卓越，比如李林，亦是她相当看好的弟子，不到万不得以，她也不愿舍弃。现在吕歌华主动让辞退他们，也是为了他们好，继续待在公司已无发展前景，解约后，他们至少还能拿到一笔数目不低的违约赔偿。

“老师，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吗？”程羽嘉说话的声音很小，她甚至不敢看老师的眼睛。她知道是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不然老师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能被吕老看中的弟子，在舞蹈上都是有一定天赋造诣的，割舍掉这些曾视为骄傲的弟子们，老师一定比她要更加难过，所以这是万般无奈下做出的决定。

“没有。难道你愿意去跳那些‘艳舞’？”

程羽嘉抓紧袖口的衣角，无奈的摇摇头。她当然不愿意，就是为了她的梦想，她醉心的舞蹈艺术，她甚至可以舍弃她的爱人。

“唉，羽嘉，我知道你同情你的师兄师姐们，她们也都是我的弟子，我怎么会不心疼，但现丰情况就是这样，摆在我们面前的就这两条路，即便你愿意为了她们同意公司转型，我也不会允许的，比起他们，我更不忍心让你白白浪费了一身的天赋。你和你妈妈一样，都是为舞台而生的，你是带着使命的，一定要完成你妈妈没能实现的梦想。”

程羽嘉猛然抬头，疑惑的看着老师，“妈妈？老师是怎么知道我的妈妈......”

吕歌华清清嗓子，自知不小心说漏了嘴，沈静文走时拜托她保守秘密，现在她不知该如何向这孩子解释，她不能直接告诉程羽嘉，你的妈妈也曾是我的徒弟，但她为了你没用的父亲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前不久又偷偷跑来看过你，却没有告诉你。

一阵沉默.......

程羽嘉淡淡的开口，“老师，您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她平淡语气里没有迫切，没有期待，有的只是一丝细微的好奇。

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及她的妈妈了，她已经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子，至少有二十年了吧，她没见到她，妈妈这个词，对她来说甚至有些陌生，陌生到似乎只是字典里的一个名词。自从程德容再婚后，带她进了那个不属于她的家，她没有一天不期望妈妈的出现，在她被程琳欺负的时候，在她被继母辱骂的时候，他那个没用的父亲只会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躲避她投来的求助目光。每每那个时候，她都好希望妈妈出现，带她离开，离开这个没有任何温暖的地方。她也天真的以为，妈妈一定会来接她的，哪怕只来看看她也好，听说每个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她的妈妈一定也是这样，所以她一直安静的等着，可没想到，这一等就二十年。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她已经不想再等了，到现在她已经完全习惯了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妈妈的存在，以至于如今她突然听到时，她的内心毫无波澜。

“是这样的，有一天你妈妈来看过你，她有在台下为你鼓掌。”她选择向她坦白一部分。

程羽嘉轻轻的点头，依旧是淡淡的语调，只说了一个字，“哦。”

“哦？”她冷淡的反应让吕歌华有些吃惊，“你就不想问问其它的吗？”比如她的妈妈这些年都在哪里，为什么来了却没有和她见面，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别的话，她又要去哪可以找到她......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吕歌华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可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发出简单的一个音节，就终止了话题。

程羽嘉露出一个云淡风清的笑容，“没有。”没什么好问的，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动的一方，被动的被抛弃，被动的等待，被动的接受。如今，她对她已经不再有任何期待。

“我们继续说公司的事吧。”程羽嘉主动把话题拉回去，“有没有可能找到其它公司合作？我可以适当的接广告代言或者影视作品，这样既可以维系公司正常运营，又可以留下师兄师姐们。”

“我们也一直在找这样的机会，可是我们和其它公司的方向不一样，谈不上合作，被收购还有可能，但所有的公司几乎条件一致，收购后的歌华仍然必需转型。”吕歌华微微撇嘴，“没有商人愿意收购一个公司并让它继续赔钱运营。除非，那人脑子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