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夏来到行政部的区域，苏珊珊此刻正在阿曼达办公室汇报工作。

穿着防辐射服的李莎坐在办公椅上转过身，对着乐正夏说，“莎莫来了啊，苏珊珊刚进去，估计要说上一会话，你先在她位子上坐一下吧。”

乐正夏瞧见李莎腹部隆起的小皮球，看模样应该有六七个月的身孕，“谢了丽莎姐，上班一直坐着，也腰酸背痛的，我就站一会吧。”坐苏珊珊的位子还是需要有本事的，乐正夏脑子清楚，当然不会自找枪口撞上，到时候被苏珊珊如机关枪一样的嘴巴一顿扫射，自讨没趣的事乐正夏怎么会去做？

“哎呦，你们小姑娘年轻，像我这把年纪了，还大着肚子，每天就是坐着都嫌累。”李莎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办公桌起身，拿着杯子打算去茶水间倒茶喝。

乐正夏对李莎微微笑了笑，身材因为怀孕而有些臃肿的李莎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摸着肚子，慢悠悠一摇一摆地走向前厅。

站在苏珊珊位子前的乐正夏被隔壁几个格子间的男人偷偷飘来的眼光，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她并不像她的搭档钟玲斐，天生懂得如何享受男人献媚的秋波。这两个月的经验，让乐正夏搞清楚工作中遇到的男人和校园里遇到的男生有很大不同，社会上的男人更加直接而且目标明确，不同于校园里的男生，青涩懵懂单纯。踏入社会，角色的转变让每个人都变得渐渐世俗和急功近利。

行政部经理阿曼达的办公室紧邻公司的大会议室，乐正夏从打开的百叶窗叶片间隙远远望进去，会议室里坐满了一长桌的人，外面零散地围坐了一些人。

有个身着灰色西装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将身后助理递给他的一叠资料重重地仍在了会议桌的中央，然后转身背对着一群人，双手叉腰面对着会议室一整面的落地窗。

男人侧头对着助理说了一句话，接着乐正夏就看到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一个年纪稍长，耳鬓有白发，身着白色衬衫深褐色西裤的男人从会议室灰溜溜地走了出来，更贴切地说是逃了出来，手里拿着那叠资料。这是项目总监——聂常全，他身后跟着一个年纪和乐正夏相仿的女孩，聂常全的助理——张小清，她拿着电脑和笔记本，紧紧跟在聂总身后，脸色十分慌张，像是刚刚受到了某种威力的震慑。

乐正夏注意到，几分钟前会议室还传出一些讨论的声音，现在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连打字和电话声都瞬间凭空消失，气氛诡异般凝重。

因为百叶窗栏栅叶片遮挡住了乐正夏的视线，加上乐正夏视力不算太好，她微微弯下腰眯着眼睛，想要一探会议室现状的究竟以及那个神秘的董事长的长相。不用猜，乐正夏明白那个摔资料的男人应该就是周赫嘉本人，否则全公司还找不到其他人能够让平时盛气凌人的聂总一幅狼狈丧气样从会议室里仓皇走出。

由于乐正夏和会议室隔着十米多的距离，加上百叶窗的遮挡，乐正夏并没有看清楚，正打算走进几步的时候，被从阿曼达办公室里出来的苏珊珊拦下了。

“看什么西洋镜？小心被人盯上。”

苏珊珊周一早晨例行需要和阿曼达报告上一周的工作总结和下一周的工作计划，当她得到阿曼达的夸赞心情不错地推门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乐正夏眯着眼睛弯着腰缓缓向会议室方向走去。苏珊珊赶忙拉住乐正夏，并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在乐正夏耳边说道，身怕将办公室的寂静打破。

乐正夏直起身子，看到苏珊珊一幅严肃的表情，心里想着，罢了罢了，反正待在公司总会见到董事长真面目的。是人总要吃饭的，说不定中午午休的时候就能见到他出入公司，还是将手头的事向苏珊珊交待清楚为好。

“这是统计好的每个部门文具申请的数量和总金额清单加申请表格。”乐正夏将手里用A4纸打印的表格和清单递给苏珊珊。

“嘘，小点声。”苏珊珊皱了皱眉头说道。

乐正夏是以比平时讲话声音还小几个分贝的音量讲话，无奈办公室此刻实在是安静得出奇，所以乐正夏开口一句话引来周围一些人的注目。

乐正夏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苏珊珊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柜，示意乐正夏将表格清单放在上面，一屁股坐在了那张摆着Hello Kitty靠枕的办公椅上，摆了摆手让乐正夏可以离开，期间没有正眼瞧乐正夏一眼。

外面的人——内部办公室外的人，坐在公司前厅的前台——就是这个被人呼之即来喝之既去的命，连公司一个小小的Temp都能对前台以命令的语气发号施令，入职嘉虞集团三年的钟玲斐早已见怪不怪，但是乐正夏还是不能习惯，她觉得在工作中大家都是平等的，职位高低只是工种的不同，不是决定地位身份贵贱的。乐正夏所秉承的理念有些乌托邦式的美好和遥不可及，有时候现实的残忍，是天真的她做梦都梦不到的。

从乐正夏第一天报到起，钟小姐便以过来人的口吻和乐正夏说，努力抓住机会进公司那道门里面办公，否则在公司里，她们就像“二等公民”一样，谁都可以命令她们做事。要像阿曼达学习，她就是从前台做起的，看看现在的她，在公司里混得风生水起，以前一直对她颐指气使的李莎，被人称为丽莎姐的和蔼可亲的大肚婆，现在只能委屈于她底下当个助理。只要阿曼达在的一天，李莎就没有出头的那天。

乐正夏往前厅走的时候，正好在走廊上遇到倒水回来的李莎，她的脸上表情淡漠，样子有些憔悴，不知道是因为怀孕还是别的什么事。乐正夏和她点头微笑了一下，便回想起钟玲斐的一句话，“热脸贴冷屁股的日子不好过，李莎估计也是要挨到孩子出生，拿好生育金过完哺乳期才会有下一步动作吧。”

乐正夏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气馁，没有看清楚董事长的样貌，又被同一所学校毕业的苏珊珊使唤。

苏珊珊也是魔大毕业的，和乐正夏不同学院同一级，听姚欣艺说，苏珊珊还是她们系里的学霸。乐正夏不可思议嘉虞集团到底有什么魅力，魔大好端端的一本大学，应届毕生在这里落得要么当前台要么是Temp临时雇员，还整天祈祷能够顺利通过试用期留在公司，为公司卖命效力。

钟玲斐抬头的瞬间，眼角余光扫到脸色有些泛白的乐正夏，“小夏，我说你是营养不良还是怎么了？脸色那么菜。诺，拿去涂一下。”

回到座位的乐正夏看到钟玲斐从抽屉里翻出一只阿玛尼的口红，色号201，一款在网上被评为姨妈色的红棕色口红。

乐正夏不喜欢涂口红，嫌麻烦的她总觉得涂了口红，吃东西前还要讲究地抹一下，否则留在碗筷杯子上，被人看到实在是不雅观。

钟玲斐执意让乐正夏拿好口红，又从抽屉里拿出几只兰蔻丝绒质地的口红，拖着乐正夏去女盥洗室。

乐正夏看着钟玲斐熟练地将几只口红轮番在嘴唇上轻轻涂抹，完了又用纸巾稍稍在唇上按压一下，对着镜子咬了咬嘴唇，说道，“这颜色好看吗？昨天专柜新买的色号。混合色的咬唇妆。不错吧。”

乐正夏终于明白，是钟小姐自己想来这儿试用新唇膏，需要一个旁观者评论，而不是真好心想让她脸色看起来不那么苍白。钟小姐是谁，坐她身边的人，脸色越黄蜡越丑，才越能凸显她美艳的姿色。

钟玲斐看着乐正夏，嘟着嘴。

“好看，特别好看。”乐正夏说这句话是真心的，尽管钟玲斐对她不算好，总是将事情推给她做，工作中有时候也会小小刁难她，但是钟小姐的皮相是生得十分好，水灵灵的肌肤，身材凹凸有致，脸是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乐正夏在她们系里已经算是头号大美女，明媚动人的笑容不知道迷倒多少男生，但站在钟玲斐身旁，她的美倒是显得有些清秀。钟玲斐是出众的美，当然要说美中不足，那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她和乐正夏一样，身高并不高挑，但是这在大部分人眼里也不算什么缺点，小鸟依人是很多男人心仪的类型。

钟玲斐听到夸赞声，脸上露出了笑容。夸她美，钟小姐是百听不厌的。

“你为什么不涂呀？”

“不太涂口红。”

“你这脸色，坐在前台，万一董事长出来，你要吓死他啊。怎么说，嘉虞集团也算国内排名前五的企业，招牌的前台就是公司的门面，门面一张僵尸脸。说得过去吗？”

“只有周赫嘉吓别人的份，我小小一个前台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乐正夏这话一出口，钟玲斐赶忙将盥洗室内的每个小格子都检查了一边，确定没人后，松了一口气说，“你找死啊，这样直呼董事长的名字。”

“干嘛，他是伏地魔啊，不能提他的名字吗？”乐正夏想到自己小时候喜欢看的《哈利波特》小说里的头号反派——伏地魔，一个不能被提及名字的超级大魔头。

钟玲斐对着镜子用小指肚轻轻抹去一丝嘴唇外延的口红，然后对乐正夏撇了记嘴，说道，“早晚要被你连累死。”

乐正夏忽然凑近钟玲斐的耳边，小声告诉她之前看到聂总仓皇走出会议室的事。

“这个老聂，自作自受。”钟玲斐甩下这句话便推门离开盥洗室，临走前还不忘让乐正夏一定要试试阿玛尼的这款口红，说颜色特别适合小夏。

哎，公司里也只有钟小姐这么敢嚣张地称聂总为老聂，还说他自作自受，乐正夏觉得早晚被连累死的是她。

就钟玲斐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态度不是没有连累波及过乐正夏，就拿各部门统计文具这件事来说，在乐正夏加入公司前都是钟玲斐负责的。确切的说，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之前是李莎负责的，李莎抱怨事多，将此事推给了当时还是前台的阿曼达。不知道阿曼达凭借什么本事，两年不到便坐上了行政经理的位置，这事便落到了接替阿曼达的钟玲斐头上。钟小姐的脾气是把公司一圈助理们都得罪得差不多了，但是老板们罩着她，底下的助理们不仅只能忍气吞声，还时不时装样子假惺惺地讨好巴结钟玲斐。苏珊珊招进来的时候，这事被钟玲斐扔到了她那里，但是乐正夏的出现，这事又回到了她这里。所以之前受过钟小姐气的助理们将气都往乐正夏这里出，而且有过之无不及。乐正夏觉得公司人事关系比学校复杂得不是一点两点，而是指数倍的。

乐正夏打开口红，将刷头轻轻在嘴唇上刷了两遍。在盥洗室的暖光下，在唇釉质地轻盈着色浓艳的装点下，几秒前还是毫无生色的脸，立刻被闪着浆果红的唇色点缀得白嫩俏丽许多。

“这颜色真是适合你。”钟玲斐看到乐正夏从盥洗室走出来，说道，“送给你了。我没用过。在柜台试了颜色后一时冲动买下的，买完就后悔这颜色不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