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薛雨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周润又道:“你爹回府上时,经常提起你!哎,峰大哥他们已经入土为安,你节哀顺变。我曾听你爹说起,你在帮药铺做工,是不?哎,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还是回到药铺去避一避吧!老爷已指派了李建过来重建庄子,他可是你爹的死对头,若让他知晓你还活着,定然又重新把你编入奴籍,到时你爹的一番心意也便白费了!”
负责送薛雨回来的,是药谷的顾叔,也幸而有他留下照顾,薛雨这两日才能撑下去。
因庄子上的人安葬完毕,他抽空去了趟百草阁,接来半夏,再次返回来,便见到几人围着薛雨,不知在指手划脚说着什么。
“你们要作甚?放开我们小姐!”半夏在路上听说了庄子上的事情,她哭了一路子,想到小姐指定伤心死了,哭得也愈加伤心,恨不得立马飞到她身边照顾。
她早于庄子上的人混熟,薛雨一家一向待她如自家人,从来不曾把她当成丫鬟使唤,她也打心底喜欢他们。
可是如今,这么好的人却死于非命!老天哪,你何其不公!
那周润见到来势汹汹的半夏,先是吃了一惊,待到知晓她与薛雨的关系,又感叹一番:“半夏姑娘,你赶紧带着絮儿离开吧,她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这并不是什么天灾,是有人故意纵火,为什么官府的人不仔细勘察一番,便匆匆结案?”一直如同丢了魂魄一般的薛雨,突然厉声说道。
在顾叔离开后,她慢慢恢复了理智,开始忍着悲痛,认真思考这件事情。
在场几人皆震惊地望着她。
“许伯伯,您为人最是正直,为何这次会与他们一起,漠视这么多条冤死的性命,包庇那纵火的凶手?”薛雨向着许老官差走了两步,哑声质问道。
“絮儿丫头,切莫如此大声,当心找来杀身之祸!”许老官差恐慌地环视周围一圈,低声阻止道。
“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半夏看出了其中的不寻常之处,急忙问道。
薛雨没有回答她,只是用吃人的眼神,恶狠狠盯着许老官差,接着道:“所有人的尸体都是从屋子里被发现的,发生了那么严重的火灾,竟没有一人察觉发现逃生!且,爹爹一向谨慎,从不允许大家把草堆等易着的物品,堆在房屋附近,这火势又怎会如此旺盛,后园里的枯草完好无损,单单只烧了大家的住处?分明是有人事先杀了人,屠了庄子,再防火毁尸灭迹!”
她眼神凌厉,一字一句说着。
许老官差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他咬了咬牙道:“絮儿 ,周管事,你们到这边来说话!”
他说完这话,率先朝着马车方向行去。
一行人在马车上坐定,留下半夏在马车外放风。
许老官差叹道:“絮儿丫头,这次庄子上的事,伯伯实在是无能为力!上头传话过来,只让推说是天灾所致,我们这些底下的小喽啰,也只是依照命令行事罢了!这次出事的三个庄子,不全是归我们夏凉国,有一个乃是凤西国权贵所有!因而,事情的复杂程度,并非我们能想像出来的!莫说我只是一个跑腿的,就是我们老爷也说不上话!”
他言下之意,这三个庄子上的人,只是沦为了某些利益的牺牲品,就连喊冤的资格都没有!
“难道死去的人,就这样稀里糊涂白白丢掉性命吗?”薛雨双目含泪,怒道。
周润连忙示意她声音低一些,道:“絮儿侄女,许大哥说的不错!我们老爷亦是接到了暗示,要我们息事宁人,莫要在外乱说!唉,伯伯说句不中听的话,像我们这些蝼蚁般的下人,在主人眼中低贱如蝼蚁!莫说是死几个看庄子的下人,就是拉整个慕容府的下人作陪,能赢得上面的欢心,他们也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薛雨想起当年,她提及赎身消除奴籍时,慕容峰他们的激烈反应,只觉悲从心来!
她的爹娘兄长视慕容家主如再生父母,祖祖辈辈感激涕零他们当年的恩情,手中有了足够的银两,亦愿为牛为马服侍效忠!
然,这些慕容主人们呢?在他们眼中,慕容峰只是一头任劳任怨为他们耕地的牛,若有贵人降临,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宰杀掉这头牛,烹其血肉待客!
对于他们而言,这次死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下人,但是对薛雨而言,这些都是她至亲至爱的家人!
庄子的主人放弃追究,府衙受到压力,薛雨明白此事,只怕注定要草草了事了!
“周伯伯,许伯伯,侄女明白了!”
她喊半夏上了马车,让顾叔赶回百草阁。
此时,要想查出这件事情真相,必须要借助药谷的力量了!
等薛雨到达百草阁,才明白了什么叫祸不单行!
百草阁里站满身着白色衣袍的人,孙掌柜被人推搡着向外走着,他瞥见刚从马车里下来的薛雨等人,连忙向她们使眼色,让她们赶紧离开。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上她的心头,她隐藏在人群中,眼睁睁看着孙掌柜和铺里的伙计,被推进停在药铺外的马车里,车里向着远方驶去。
等白色衣袍人尽数撤离,有人低声道:“絮儿姑娘,随我到这边来。”
薛雨回头望去,就见一斗笠低压在脸上的人,站在她的身后。
那人轻轻抬了抬帽檐,薛雨认出是孙掌柜的徒儿小六,遂微微颔首,拉着半夏随他走到一处偏僻之处。
“絮儿姑娘,您赶快走吧,莫要再回来了!”小六道。
“小六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薛雨急忙问道。
小六左右环视一圈,压低声音道:“谷中出事了!我听那些白衣人说,谷主和莫东家失踪了,谷中被大长老他们控制住了,他们正合计着重新推选新的谷主,说不定,此时药谷已经有了新的谷主!”
“你说什么?师,不,黄谷主和莫东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好端端地怎会失踪?”薛雨声音微微颤抖着。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晓得,师父看出事情不妙,急着催着我逃离药铺……”小六说到这里红了眼眶,“不行,我得悄悄跟着他们,救师父出来才行!絮儿姑娘,你多保重,记得药铺已经换成了他们的人,莫要再回来了!告辞!”
薛雨目送小六消失在人群中,顿觉身体所有的温度和力量,似乎都被抽离掉了!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薛雨回头望了眼,恐慌无助看着她的半夏和老顾,强行压下眼泪,道:“先回药谷附近,打探清楚再作决定!”
他们赶回药谷时,药谷的主人已换成了大长老彭赖!
薛雨让顾叔和半夏留在谷外,自己则趁着夜色混进谷中。
药谷进出口的机关,尚未来得及改换,她很顺利地接近了师父之前居住的香缭阁。
楼上似乎正在进行一场宴会,隐隐有竹乐声和交谈声,自里面传出。
薛雨悄悄踏上楼梯,隐藏在楼梯旁拐角的黑影中。
就听里面人说道。
“这黄老东西墨守陈归,不晓得变通,早就应该滚开让出谷主的位置了!太师祖虽然在制药解毒方面天下无敌,可到底眼光不够长远,像不允许咱们插手朝廷中事这点上来说,就是大大地不妥!”
“可不是!要我说,恰当时机与当朝君王套好交情,于私人也好,对药谷也罢,都是件大好的事情!”
“兄弟们放心好了!如今药谷当家的,可是我们彭谷主!相信我们英明神武的彭谷主,定然能废除这些迂腐的旧规矩,带领我们药谷闯出一片全新的天地!”
一道苍老的声音,说道:“承蒙诸位兄弟看得起,推举彭某为谷主,吾在此深表感激!彭某借这次机会,向大伙保证定然不负众望,废除药谷之前的所有不合理的规矩!希望到时,在座各位兄弟能全力支持!彭某在这里先敬大伙儿一杯!”
众人齐呼:“谷主神威英明!吾等誓死效忠!”
薛雨又惊又怒,药谷能得以百年受世人敬仰,与其独善其身的处世谷规密不可分,若任由这些人破坏了规矩,那么历代谷主的努力和坚持,师父一辈子的心血,连同药谷百年基业,都会顷刻会化作乌有功亏一篑了!
她略一思索,弯腰悄悄向着师父炼药的那间屋子潜去。
左右环视一圈,发现周围没有人,她翻窗进去室内。
桌子上的药材随意散落着,地上丢弃着各种瓶瓶罐罐,屋子里显然已经被人翻找过了!
木架上,盛放着师父前段时间新研发药丸的几个瓷瓶,不翼而飞!
薛雨压下心中怒火,熟练地把木架其中一格移动到另一侧,露出一只木雕蝴蝶,她把那蝴蝶翅膀同时用力一按,自墙面弹出一个暗格。
还好,他们尚未发现!
薛雨心中暗喜,她自那暗格里掏出一个锦盒,揣入怀中,向着门外出去。
“什么人?”刚踏出一只脚,就听有人喝道。
糟了,被人发现了!
薛雨抬头便见,眼前正站着两个身着白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