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的饭桌极讲礼仪，万海居于首座，宁媛居其左侧，万海居其右侧，韩甜甜坐在万海旁边，而万俟坐在韩甜甜正对面如坐针毡。
万海没有出声，没人碰碗筷，韩甜甜也在这样的氛围感染下坐得端正。
她的鼻子翕动，中午一点过后粒米未入腹，而胃里的食物消化得也差不多。
她不着痕迹地咽下了分泌的口水，并且掠过其他人的面孔。
万海等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饭宴，都极有耐心地等着万海说话。
“吃饭。”
话音刚落，万俟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碗筷，筷子伸向了桌子中央的那碟烧鸡。
油亮的鸡腿脆而不焦，泌出的油脂与蜂蜜形成的焦糖层，形成了漂亮且勾人食欲的金黄色。
万俟筷子还未伸到盘中，那只他看了许久的鸡腿，就从消失不见了。
宁媛媛夹了鸡腿伸到韩甜甜的碗里，两人间还隔了一个万涛，所以她得伸长了手才堪堪够到韩甜甜的碗。
韩甜甜受宠若惊地双手捧碗，接过了宁媛媛亲手夹的鸡腿。
长辈夹菜而不接过，通常会被认作是一种不礼貌。
万俟的眼珠子随着鸡腿的轨迹一上一下，待鸡腿入了韩甜甜碗里，他就死了心思，夹起了近前的肥而不腻的叉烧肉片。
韩甜甜碗内是没有饭的，筷子也没有动过，碗内的那个火候极佳的烧鸡腿，没有沾染上她的唾液，是干净卫生的。
对坐的万俟辈分是她的小叔子，而以现在万涛女朋友的身份，她似乎应该跟小叔子打好交道。
犹豫的目光闪过，将碗内的鸡腿夹起，说道：“万……弟弟，不如你把这个鸡腿吃了吧。”
又在心里谴责道：冲动了，人家一个富家少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还稀罕你这个鸡腿吗？
“谢谢嫂嫂。”
万俟欣喜若狂，脸上没有半分嫌弃，接过鸡腿拿起就啃。
他的母亲宁媛媛，在给他使眼色，他也视而不见。
万海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桌，满嘴是油的万俟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鸡腿，拿纸巾擦过了手，拿起筷子斯文地小口撕咬起来。
“家教不严，让你看笑话了。”
万海将万俟的举动全部收在眼里。
韩甜甜摇了摇头，含笑道：“我一直希望有个性子活泼的弟弟。”就似长姐一样，宽厚地望着万俟。
心中所想却截然不同，万俟的狂野吃法使她小小吃惊了下。
富家公子的吃法不应该是优雅而有礼的吗？
电视剧荼毒韩甜甜不浅，现实生活哪来那么多矫情？
“说了这么久，都忘了问你叫什么了？”
宁媛媛在万海的眼色下，开始了喜闻乐见的摸清家底。
韩甜甜不得不把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回道：“我叫韩甜甜。”
“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是C市人。”
宁媛媛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万海的目光默默地移到韩甜甜这里。
万涛一言不合地挟菜，自顾自地吃饭，恪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注意力却放在耳朵。
万俟趁没人管吃得不亦乐乎。
C市跟H市不远也不近，若是两人结婚定居在C市，探望婆家也不麻烦。
以上是宁媛媛思索的内容。
住得近这条，首先给韩甜甜加了分。
两家亲戚免不得逢年过节双方来往，君不见多少小夫妻因为跨省姻亲而闹矛盾。
“那你家里都有谁啊？”宁媛媛紧接着又问道。
“我是独女，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
这倒是有点麻烦，不时得常回家看看，宁媛媛略过这个缺点。
韩甜甜如实说道，饿肠饥饥期盼着这场对话早点结束。
“你都喜欢我们家海儿什么呀？”
“他……”
韩甜甜瞥向了万涛的侧脸，说道：“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昧着良心讲出了这些话。
万海与宁媛媛不约而同地盯着万涛看，不怎么相信经常冷面冷言的万涛与韩甜甜所说的是同一人。
韩甜甜翻找着万涛身上的优点。
面瘫？粗鲁？专制？不近人情？暴力？
能想到的都是些贬义词。
望及挂在进门衣架的外套时，三个词便脱口而出。
她又补充了句：“专一。”
大冰块黑面神的模样，能击碎不少怀春少女的诗梦。
万涛这时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并且往韩甜甜碗里夹了根碧绿的菜心。
“饭快凉了。”
万海与宁媛媛这才有些相信韩甜甜的话。
万海重又执筷子对宁媛媛说：“好好吃饭。”
没有拆穿万海，宁媛媛装糊涂道：“我也是懵了，甜甜快吃吧。”
韩甜甜这时才真正意义吃上了第一口饭，她竭力克制着捧起碗来扒饭的冲动，跟旁边坐着的万涛一样，一筷子一筷子地挑起小团米饭放进嘴里。
羡慕地看着大口扒饭的万俟，他嘴巴塞得满满的，碗里有饭有菜，眼睛还搜寻着下一筷子的目标。
而韩甜甜看得煎熬，吃得一点也不痛快。
万俟扒完最后一口饭，打了个饱隔。
“我吃饱了。”
桌上堆了小山似的骨头、贝壳等残骸。
这还不过瘾，万俟还接了杯鲜榨橙汁，囫囵吞了下去，又是打了个心满意足的隔。
万海也放下了碗筷，桌面干干净净，残骸堆放在一起，碗壁干干净净，一粒米也没留下，筷子横放于桌上。
万俟的桌面是一片狼藉，万涛的桌面则是人为的造物，规洁齐整，就像是有意摆放着的。
用过的餐巾纸也叠成小方块，染了油渍的一面在里，展示着的是洁白的一面。
万海跟宁媛媛年纪毕竟大了，消化能力差、饭量也见退，所以吃了一碗平的米饭就满了。
韩甜甜吃得极为克制，似小鸡啄米一样，竭力避免起身夹菜。
整顿饭只光顾近前一碟鱼，一碟菜心，一叠煎酿豆腐。
饭也只吃了小半碗，可是其他人都放下碗筷，她也不好意思再端着。
也随着万海和宁媛媛一起，放碗说道：“我吃饱了。”
“不再吃点吗？”
宁媛媛眼神有点担忧。
她听过一些女孩子减肥瘦身，而顿顿节食，韩甜甜的身材在她看来正好。
脸颊微微带点婴儿肥，身上却无二两肉，再吃些才是。
“谢谢小妈，我真的吃饱了。”
韩甜甜忍痛说道，心在滴血。
一臂之遥摆放着芙蓉扇贝这种犯规的食物，粉丝吸收扇贝隔水蒸出的鲜汁水，想想舌头就是一紧。
这种甜辣微咸的滋味，与甜食的甜不同，是更富层次的鲜甜。
在家时，韩迪给她做这道菜，她能吃下两碗满满的大米饭。
“那我们去客厅坐吧。”
万海还想多了解下韩甜甜这个儿媳的信息，韩甜甜说的是真是假，他事后也可以找人去查证。
若是韩甜甜说谎，他就得怀疑她的人品不过关，来一出棒打鸳鸯。
韩甜甜也因此欺过了万家老狐狸的双眼，这是后话。
由于没有吃饱，韩甜甜水喝得多，果汁喝了两大杯，堪堪压下了肚中馋虫。
万海与宁媛媛还在提问些其他东西，她的膀胱就像一只储满水的水壶，稍稍晃动似乎就能响起水声。
韩甜甜的双腿夹得更紧，还要应付着万海与宁媛媛的联手盘问，真真忍耐到了极限。
她的全身心细胞都在呐喊：厕所！
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定是之前喝水太多了，再不去厕所要漏出来了。
因为没有多少米饭下肚，她只能小口抿着杯子，喝下了不少水填肚。
求助地眼神看向了万涛，可惜他没有察觉到韩甜甜的呼救。
在当众尿裤子与暂时打断对话之间，韩甜甜不想选择前者，若是那样她真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捅了一下万涛的腰，万涛低头看了过去。
他一直配合着韩甜甜说话，并且脑子记录着韩甜甜说过的话，便于更好地扮演情侣的角色，不至于万海发现不对的地方。
低头望了眼韩甜甜，只见她的额头的汗珠沾了几缕发丝。
zhong涨的感觉像是魔鬼一样折磨着她，她快要哭出来了。
这死冰块的眼睛是瞎了吗？
再这样下去，她得当众出丑了，这种事情比杀了她还难受。
宁媛媛越是交谈越是觉得眼前姑娘性子温软，合她心意，若是做她儿媳，两人定能相处得融洽，大有相见恨晚之风。
万海的神色缓和，对韩甜甜也是满意。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韩甜甜像是怔住了。
宁媛媛不着痕迹碰了万海的腿，说道：“结婚领证这件事不急。”
语音一转又说道：“不过，最好不要拖太久，你们也不小了，高龄产子有风险，对我们女人不好。”
万海抚着胡子，期待韩甜甜的反应。
万润集团蒸蒸日上，而且还预备进军其他行业，没抱上孙子是他现在唯一的遗憾。
韩甜甜表情挣扎像是鼓起勇气下了巨大的决定，站了起来说道：“对不起，失陪一下。”
快步走出了屋子。
万涛差了两步，也站起来说道：“我出去一下。”
“老头子，弄巧成拙了吧，小心把嫂嫂吓跑喽。”
万俟叉起果般里一粒圣女果扔进嘴里，万海与宁媛媛说了多久，他就在那里吃了多久，嘴巴一直没有闲着。
“俟儿！”
宁媛媛斥道。
“呵呵。”
韩甜甜突然离席，万海想过是自己相逼太紧——两人默契配合着说话。
新分旧恨一起算，他又记起了万俟隐瞒情报的事。
“限你三年时间，你必须带个正经女人回家，再给你两年，给我整出个一男半女。”
万俟出入灯绿酒绿之处，勾搭形色女人的破事，万海又怎会不知道，只不过只眼睁着，只眼闭着，没细与万俟计较而已。
“不是吧？”
万俟一口圣女果汗水险些喷了出来。
天道好轮回，他没想过报应来得如此快。
“老头子，你不会想拉我去配种吧？”
万海残忍地说道：“你可以试试。”
老头子这样说，就没跑了。
万俟不止一次哀叹自己倒霉。
……
出了屋子的韩甜甜像盲头苍蝇一样在院子里转着，她惦着脚走小碎步。
不是她不急，而是欲坠感使得她不能迈大步走，她又何尝不想快点找到卫生间。
可是院子里的屋子外观差别不大，实在难以区分出厕所。
厕所，你在哪里呀？
那种膀胱微酸的感觉，几乎到达了极致。
“厕所在哪里啊？”
韩甜甜快要哭了，把心中所想讲了出来。
“左手边第一间房。”
万涛冷不防的声音，使得韩甜甜吓了一跳，险些没憋住了。
闻言向左手边走去，厕所里有马桶。
脱下小内内，坐在马桶上的那一刻，韩甜甜无比感动。
喘急的水流声，令她红了脸，尤其外面还站着一个男人。
这时她的脑子才得空想起万涛是如何宛然出现。
韩甜甜神清气爽地走出了院子，而万涛已不见了踪影。
回到屋子里，万涛还好端端地坐在原先的位置，似乎从没挪动过。
“时间不早了，我先把……甜甜送回去。”
万海虽没确定下两人婚事，但也已经倍加欣慰。
好歹万涛找了个可靠的女人，结婚生子也是迟早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去送送你大哥跟嫂子。”他对万俟说道。
万涛没有驾照他们亦清楚。
万俟当即起身领路走在前头，吸着院门外自由的空气，就像只快乐的小鸟。
院门外停着一辆拉马的悍马，由于停得稍偏，而且是深色迷彩，韩甜甜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
“大哥，嫂嫂，请上车。”
万俟拉开了车后座的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披在肩上的外套被韩甜甜取了下来，车内的暖气很足，她不大感觉到寒冷。
万涛今夜的表现不可不谓绅士，抛却沉默寡言，默默地关照着她。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想象不出万涛居然细心到看出她的窘迫，陪着她到院子里，告诉她厕所的方位。
她不禁升起感激之意，小声地对万涛说了句谢谢。
万涛挑了挑眉毛，不觉得有可谢的地方。他单纯是尽一个男朋友的义务，扮演好这个角色。
万涛的公寓更近，所以先下了车。那件外套，还在韩甜甜膝上放着。
韩甜甜递去外套，万涛没有拿，而宛若真正的男朋友，叫她披着小心着凉。
万俟心思活络些，万涛走后他就放开了胆子，问道：“嫂嫂，你是怎么泡到我大哥的，分享一下经验呗？”
韩甜甜不得不答他的问题：“我……我不知道。”
她又没有被追过，能回答出来才见鬼了。
那就是我大哥主动追求的喽？
想起万涛平素那张面瘫重度患者脸，还有饭桌上时不时低头宠溺的眼光。
万俟暗中评价自己的大哥是个大闷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声不响弄了个女朋友回家。
“噢，我知道了。”
“是我大哥主动追求你的吧？”
“是啊，是啊。”
韩甜甜嘴上称是，理智却占了上风。
以那个死冰块的个性，屈尊纡贵去讨女孩子欢心，比彗星撞地球的机率还要低。
“嫂嫂，你跟我大哥有那个过吗？”
万俟突然手把方向盘，嘴上也不闲着开车。
“还好。”
韩甜甜打定心思，不管万俟这个便宜小叔子讲什么，她都一律带过。
“那你觉得我大哥工夫好吗？”
“还好。”
却不知这句话令万俟起了误会，给万涛送了一个秘密U盘。
回到家中，韩甜甜心中石头才落了地，她信心不足演这个角色，老觉得会被人嫌弃。
但是接触下来，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糟糕。
隔壁老奶奶敲了她家的门，端了一碗白白胖胖的黑芝麻汤圆。
“甜甜我煮了汤圆，端过来给你尝尝？”
“谢谢奶奶。”
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老太太的形象在她眼里高大了起来，她几乎要感激涕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