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独离本身并没有多少修为,他发挥不出降魔杵真正的威力,不然,这一顿打让玉清安直接失去两条腿也不无可能。
不过他现在也不太好过,不管是谁使用,降魔杵究竟是降魔杵,被打了饶是天帝也承受不住。
玉清安是怕疼的,但他怕的形式与旁人不同,旁人疼到极致会哀嚎,会哭喊,玉清安疼到极致会困,会忍不住睡着。再者,他自从回到九嶷,就没按照他自己的习惯好好休息过,这次抵制狐血的控制又被打了一顿,消耗了他不少精力,也就放任自己睡着了。
忽忽去请来了医仙。
忽忽环着玉清安的肩膀,尽力不碰到伤处,轻轻将他放在寤寐的榻上。
她动作看似公事公办,实则分外轻柔,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拉扯到玉清安的伤口,玉清安皱起眉头,轻轻哼咛一声,忽忽动作一顿,眼里的愤怒悔恨差点没在医仙面前遮掩住。
好在玉清安只是皱眉哼了一声就再无响动,忽忽舒了口气,看着玉清安偏在一边的脸,忍不住拨开他散落在脸上的发丝,转头,伸手将玉清安的衣袍下摆掀开。
纯白的裤腿上丝丝血迹,更是不断地往外渗着新鲜的血液,降魔杵上的魔怨附着在玉清安的伤口处,一点点蚕食他的骨肉。
忽忽呼吸滞涩,转过身来却如同丝毫不在意玉清安的伤势,一板一眼地请医仙上前为玉清安治伤。
医仙依旧是上次为莫独离治伤疤的那位,待上前后,不禁暗自感叹,住在这瑶台的病人还真是一个赛一个貌美,不对,两位都是男子,应该是俊美。
这位医仙医术确实不错,同样是天帝为令九嶷乐意而下的手笔,不过,同忽忽一样,这医仙明面上是九嶷的人,私底下依旧受命于天帝。
受命于天帝,也和忽忽互相监督。
而这次,忽忽显然过关了,医仙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走之前笑意盈盈,只当今日瑶台一行,自己又有了在同僚之间说道的话题。
忽忽看着医仙乘云离去,突然捂住双眼,指缝间一片晶莹。
玉清安踏出寤寐居的时刻,一身影端端正正跪在面前,身形萧瑟,看样子不知是跪了多久,竟是忽忽。
“忽忽?”
忽忽没有抬头:“仙君醒了。”
“你这是做什么?”玉清安伸手扶她起来,被忽忽巧妙躲开。
“请仙君惩罚。”
“罚什么?”
“眼看仙君在眼前被奸人损害,没有尽早发现,没有尽力拯救。”
“此事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仙君被那狐子控制着没有反抗能力,忽忽必须保护仙君,否则,须得仙君命忽忽不要反抗。”猛地抬头:“要说与忽忽无关,除非仙君没有被控制,曾命忽忽不要上前。”
“我说过,与你无关。”玉清安深吸一口气:“从此以后,你不用再去照顾公子。”
忽忽被一股仙力托着站起来,再也跪不下去。
玉清安绕过她,径直走远。不知身后的人影看着自己的背影,倔强地久久不肯离开。
又是一晌晨光明亮,莫独离不咸不淡地睁开眼睛,嗅到一丝熟悉的清香味道。
春光明媚的南边,湖光粼粼,湖边的一座小屋里,曾经居住着一位仙人,仙人喜静爱洁,最喜这清新辨不出味道的清香。
余光中有身影晃动,莫独离不声不响地坐起来,看着玉清安站在香炉前,手执一物,拨弄着香炉中的东西。而这满室盈香,就是由香炉中袅袅而起。
莫独离不说话,玉清安也知道他醒了,转身看过来。
入眼是莫独离发丝被冷汗浸湿粘在额角,略带苍白的面色,好似昨日真正被打的人是他似的。
玉清安看莫独离,莫独离也毫不畏惧地看回去,而后从枕头下拿出一物,正是降魔杵。
“这东西我一直放在枕头下,劝你不要老是不经同意就进我房里。”
怪不得莫独离唇色苍白,一副憔悴模样。
“降魔杵不能放在枕头下面,会睡不好。”
然后呢?莫独离面带讥笑,看着玉清安。
却见他笑了,那双眼睛温和透亮,里头星辉玉海,和着窗外的光,印着一整个莫独离的影子。
“若要经你同意,我还有何机会靠近你。”
心头猛地一跳。
“不许笑!”莫独离突然面色狰狞地吼叫。
玉清安似乎被吓到,收起笑没说话。
他自然不知道,他笑起来,和莫独离当年的仙人哥哥一模一样,而那个仙人哥哥,已经被莫独离擅自认为死去,活下来的,是一个应该被处以极刑的玉清安。
半晌,莫独离面色恢复嘲讽。
“不是都疼昏了吗,来我这里干什么?”
“不是疼昏的,是睡着。我来接你”
莫独离只听见了最后一句,我来接你。
时光回溯,一百多年前的那个凌晨,也是他从梦中醒来,玉清安裹挟一身霜雪,接他离开湖边温暖的小屋,带他到漫天风雪里,然后,他从云端坠下,摔去了大半条命,剩下半条,在地狱苦苦挣扎。
终于要来了吗?这就是玉清安忍耐的极限,他触碰到他的底线,他不耐烦了。
总要给这位仙人一点表现的机会,莫独离笑容越发灿烂:“接我去哪儿?”
“去阿蓝那里。”
“狐族阿嬷?”
“嗯。”
莫独离心中唾弃。借口都不会选,以你们仙人嫉妖如仇的性子,狐族阿嬷没死才怪,怕是在我生日那一晚,被一同寻到由头消灭了吧。
面上却是信的,甚至是兴奋的向往的:“真的?”
“嗯。”
“什么时候?”
“今天。”
“好!”
一通戏演下来,莫独离自己恶心得想吐。
玉清安却不知道,只以为他是真正开心,暗暗懊悔怎么不早一点带他去看狐族阿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