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太子阴恻恻的冷笑，“你当这院子里的人都是死的吗？连你逃走都看不见？”

聂林语两手撑地，一声不吭的站起来，既然已经被人发现，再逃已经不可能，为了避免更大的折辱，她决定自己走回刚才那间小屋。

眼看着聂林语挺直了脊背走向小屋，直到她快走到了，太子才开口，“你过来。”

若聂林语一直都是聂王府里地位尊崇的郡主，她绝不会听从一个陌生太子的命令，可是经历过前世非人折磨的她，明白形势比人强的道理，此时是在别人手里，就不要倔强逞能。

她转身，走到太子面前。

太子细细端详她，过了好半晌才森然一笑，“没想到聂庭章那个老匹夫，竟生了一个这样标致的女儿。”

果然是父亲的仇敌，聂林语心中暗想，所以，才会直呼父亲的名字。

太子已经把聂林语从头看到脚，目光灼然，声音却森寒，“你说，若是我收用了你，你爹会如何，听说你还有个哥哥，有这么个便宜老丈人和大舅哥，是不是也蛮威风的？”

宝云急道：“太子殿下不可，她是仇敌的女儿。”

太子看都不看她一眼，“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了吗？我这个太子就算有名无实，连块像样的封地都没有，但若你还称我一声殿下，最好就恭敬些。”

聂林语立刻又捕捉到了一个讯息，没有封地，也就是说，他没有国土。

一个没有国土的太子。

亡国太子！

她握紧了双拳，紧张得心跳加速，一个答案在心里呼之欲出，是了，一定是了，就是这个人。

当年离国国都被攻破时，那位在大火中失踪的皇子。

离国，若没有见到这位太子，聂林语几乎都把这个国家给忘记了，相信北国皇帝和臣民们，也都忘记了。

那是位于北国北部边陲的一个小国，统共有四五座城池而已，便是最高统治者，也不称皇帝，而是称为国主，但是其他封号跟南北国都是一样的，太子，公主，亲王……

十几年前，北国皇帝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为由，命聂王爷带兵攻打离国，离国国小兵弱，自然无力抵挡大军，负隅顽抗了不过两个多月，就全军覆没了。

聂王爷率军冲入皇城，离国国主国后均在城破之前自缢而死，皇城不知被何人放了一把大火，无数宫人被烧死。

事后清点，重要的人物要么战死，要么跟着国主国后一起自缢，唯有一位年仅四五岁的小皇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时，聂王爷手下有将领进言，斩草必要除根，趁着现在他们还没走远，封闭了城门大肆搜索，一定能找出来，一刀砍了就永绝后患，然而聂王爷却否决了这个提议。

攻打离国原非他所愿，在聂王爷看来，一个边陲小国，国力虚弱，国主亦没有多大能力野心，便是容他存在于世，对北国亦不会造成多大影响，不过是君命难违而已。

如今既然走脱了一个小皇子，说明上苍愿意给离国皇室一条活路，不至于让他们绝后，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追的呢？

且，离国成年的皇族宗室俱死，一个四五岁的皇子，便是放他离去，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两说呢。

没想到，这位小皇子不但活了下来，还收了不少手下，竟策划劫持了聂林语，不知要图谋些身了。

聂林语心中有些悲凉的想，当年父亲放他一条生路时，可曾想过有一天，他的女儿会被这人劫持？

“郡主娘娘，你如今满门富贵，你更是你们北国唯一的一个异姓郡主，可谓风光荣耀，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这些荣耀都是哪里来的？是踩着我们亲人的尸骨来的！”

太子伸手捏住聂林语的下巴。

聂林语一惊，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放肆！”她开口训斥，却只有口型，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心内越发的悲凉，如今自己竟是连喝骂敌人的能力都没了。

太子冰凉的笑起来，“药哑了你，我倒是有些后悔了，将门虎女，必然是个烈性子，倒不如留着你的嗓子，听听你的呼叫也是好的。”

他上前一步，凑近聂林语耳边，姿势暧昧声音低沉，“或许你正在心里骂我呢，我倒想知道你骂了些什么。”

聂林语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想躲开，却怕自己若是躲开了会引来更大的羞辱，只好强迫自己站好了一动不动，不过短短一瞬间的功夫，后背的衣裳就被冷汗濡湿了。

见她竟没有躲避，太子眼中划过一抹意外，“很好，你很聪明，越来越对我的胃口了。”

他一双眼睛毫不避讳的把聂林语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充满了轻蔑和审视，“若我离国还在，我以太子的身份向你求亲，不知你那热衷杀人的爹爹会不会同意呢。”

聂林语想说自己的父亲绝不是热衷杀人，又想分辩灭掉离国绝不是自己父亲的主意，可是一来她无法说话，二来，便是能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为尊者讳，便是她重生一世，她也摆脱不了自幼教育带来的藩篱，皇帝，是不能轻易议论的，且，无论再怎么辩解，离国，终究是自己父亲带兵灭掉的。

那些死掉的离国皇族，国主国后，这位太子的生母亲人，都直接或间接死在自己父亲手上。

她凉凉一笑，用口型说道：“若离国还在，你绝不会是太子。”

因灭掉离国算是聂王爷戎马生涯中颇重要的一场战事，是以府里常常有人讲述，便是聂尘霖从前还没有去军中时，也经常把这场战役挂在嘴边，是以一切细节，聂林语都十分熟悉。

离国国后生有四个儿子，活到成年的有三个，嫡长子就是当仁不让的皇太子。

而眼前这位所谓的太子，就是当日那位侥幸逃脱的小皇子，生母地位不显，他本身也不受宠爱，随着生母一起住在偏僻的后宫一角，所以才能在皇城失火的时候趁乱逃走。

这句话，太子看懂了。

大约是因为聂林语说中了，他瞬间大怒，伸出细长苍白的手指，扼住了聂林语的脖子，额头青筋暴跳，“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