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马上就好。”少年没有立即停下，直到记录完一段试验数据，才放下笔转身向几人行礼。

“这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提尔汾·阿莫洛司。”学长拍着少年的肩膀，被称赞的少年挠了挠头，羞涩地笑了。

“确实很不错。”米莫尼雷点头称是。提尔汾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就是二环法师，而且看起来也精通炼金术，是个人才啊。

“汇报一下现在最大的难题。”学长向提尔汾说道。

“是。”提尔汾立即转身从桌上的文件堆里抽出一沓，动作熟练，看得出他很熟悉这些文件的位置与情况，“炼金术师的配方魔法目前最大的难题是射程太近，以火焰药瓶为例，其脆弱的魔力结构无法支撑正式的抛射魔法，只能以炼金术师的臂力自然投掷，考虑到炼金术师的自身体力，射程普遍在五十米以内，而容易被提前引爆……”提尔汾接着展示了火焰药瓶的一些实验数据和火焰药瓶配方本身的魔力图纸。

“炼金材料活性化，这个魔力结构，嗯，确实是挺麻烦的。改进结构的话，我努力试试。”米莫尼雷在咒法学派最擅长元素召唤类法术，显然，学长叫米莫尼雷来，就是希望他能改进这个问题。

“这一块就靠你了。”学长满怀期待地看着米莫尼雷，“有了你的帮忙，我就放心了。走，我们一起去看看以太原核。”他说着，带路往城堡地下室走去。

昆卡古特和法兰妮希亚也跟了进来。地下室的门由四重魔力锁封闭着，学长谨慎地一一解开，领着三人进入地下室。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星空，米莫尼雷一眼看去，就呆住了。

太像了。幽暗的地下室，漆黑夜幕，白色的以太原核漂浮着，亮着朦胧的光，星空璀璨。

与自己脑海里的魔力幻象一模一样。

“这是炼金机械的奇迹。以太原核可以直接沟通魔网背后的能量之海，提取纯粹的以太能量，供给施法的消耗。能源是基础，新的技术将爆发式地产生，可以设想那个浩瀚的未来。而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探索以太原核的各种应用。”学长里奥列欧毫不保留地把自己最珍贵的炼金产物展现在米莫尼雷面前，这个褐色短发的男人双臂张开，像是要拥抱面前的星空，他语气坚定地说着，一脸自豪与期待。

“依旧是材料活性化，全新的魔力结构，以太原核……”炼金材料活性化是里奥列欧最擅长的领域，在这方面的研究，甚至老师埃雷亚顿也比不上现在的学长了，他已经站在了无人能及的时代最前列，成为了真正的先驱。看着学长自豪喜悦的样子，米莫尼雷也发自内心地笑了，“这确实是奇迹啊。你愿意与我分享？”

“不是分享，而是共同努力，在未知的道路上进取探索。米莫尼雷，我擅长炼金术，但是要论元素能量论，我不如你。以太原核的能量想要转化为通用魔力，绝对离不开元素学的研究，这个，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信任，也想不出谁能胜任。”学长对米莫尼雷坦诚地说出了心里话。

“不胜荣幸。我会努力完成研究，放心地交给我吧。”米莫尼雷严肃地点头，向学长伸出手。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昔日的同门学子，如今又要一起努力了。

“一起努力。”里奥列欧感激地说道。

看着米莫尼雷和里奥列欧的合作，昆卡古特露出尊敬的神情，小学妹法兰妮希亚也高兴地笑了。

以太能量转换为通用魔力，这对米莫尼雷来说不是难题，难点只在于如何引导炼金材料中的魔力实质化，以及如何让无主的魔力与人体自身的魔力协调共通，这个离不开里奥列欧的帮助，两人必须团结合作，才有可能完成以太原核供应通用魔力的难题。

“不知要多长时间来攻克这个项目，之后还要去拉布拉米尔荒原，嗯……只要完成通用魔力的转换和以太原核与法师本身的连接契约问题，剩下的就可以完全交给学长了，我到那时也就该离开了。终究，还是要走自己的魔法之路，与学长必须合作，却也要划清界限。到时候，我带走几颗以太原核，够用就行。”与学长暂时告别，准备回到自己一行人居住的地方，米莫尼雷在心里盘算着，“比尔什克没有什么遗留事务，算是完全结束了。重建七秘教，也不需要着急。至于蓝丝绒难题……若是能获得以太原核那样充沛的魔力储备支持，施法就无需对魔力斤斤计较，不顾及消耗的话，很多技术也就能提上日程了……学长啊学长，你这次还真是……弄出了一个奇迹。”

可惜终究是他的奇迹，不是自己的。

自己的路，又要如何去走呢？

小学妹法兰妮希亚，女骑士莉米迦，还有夏莲娜……

夜母啊……

我，到底何去何从？

明明就要参与到一个注定载入史册的伟大魔法项目，但他的心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成就感和得意洋洋的快乐。

看到学长和小学妹那样幸福，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可这样一来，对自己未来的唏嘘感慨就更明显了。

真是无奈呀。慢慢做，可能总会有转机……

“勾心斗角，不过是因为实力不足才会耍的技俩，谋略终究是实力的补充，实力是一切的基础。埃兹坦帝国得到学长的炼金术师培养方法，想必就能组建出相应的武装力量。有雄厚财力支持的话，炼金术师的战斗力……”回到曼屯楼之中自己安排得到的房间，告别了领路的仆人，米莫尼雷独自坐在窗前，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文件，心思却完全放在别的事情上。

他仿佛已经看到成千上百的火焰药瓶被当作火球术的替代物，在战场上大放异彩。还有炼金术师操控的重火力攻城弩炮，还有随风而来铺天盖地的麻醉药剂云雾……

对埃兹坦帝国来说，钱和资源多得是，如今又拿到了技术，啧啧。

学长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到将来，魔法史诗上一定有大炼金师里奥列欧·特维托瑞尔的一个长篇。

“主人，我们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吗？”身后传来夏莲娜的声音。

“是的。至少一个月，可能更久。”米莫尼雷回答。

“我达到一级魔力了，已经构建了正式的魔力回路。”夏莲娜来到米莫尼雷身边，试探着，伸手到米莫尼雷肩膀上，为他轻轻按摩。

“进度还不错，等你到三级。就转化眷族。你不必练习普通的法术，专心提升魔力强度就行。”

“嗯。我明白。”夏莲娜乖巧地点头。

“夏莲娜，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为什么而活着的呢？”米莫尼雷忽然这样询问。

少女愣住了，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想过，那样的问题太远了。”

“然后呢。”米莫尼雷点了点头。

少女接着往下说，“我六岁时失去家人，来到神教，学习，成长……日复一日。我每天想的是怎样完成任务，并且活到明天。”

“很正常，还有吗？”

“成为您的学生之后，生活才有了转机。现在我想的是努力变强，好成为您的眷属，您给予我升格的机会，我必须努力……”她满怀感激地说着，双手逐渐往下，来到米莫尼雷腰间，过了一会儿，再往下。

米莫尼雷伸手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晚上再说吧。现在，陪我一起看看试验文件。”他手上用力，将夏莲娜拉到自己腿上坐好。

“遵命。”夏莲娜挪了挪身体，在米莫尼雷怀中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

“你觉得喜悦、愤怒、恐惧和哀伤，这些情绪中，哪一个更重要呢？”米莫尼雷看着纸上的魔力结构示意图，心中有了一些想法，于是向夏莲娜询问。

“当然是喜悦。因为人不可能一直保持其他三种状态，但如果一直高高兴兴地活着，就是最好的。”夏莲娜回答。

“你是这样想的啊……确实没错。喜悦……然而那只是一个期望。现实中每个人都在四种情绪中徘徊，风水火土四元素在世界上是均衡的协调的，可人心的四情绪不是均衡协调的。”

“从全世界来看，元素是协调的，但对局部而言，不是的。”夏莲娜提出异议。

“没错。可是从全人类来看，就是协调的吗？不一定。”

“那，全世界的元素真的就是完全协调的吗，也不一定吧。有人验证过吗？”夏莲娜不依不饶。

“嗯。有道理。即使是大精灵王，也不能验证全世界的元素状况，所以平衡论只是一种设想。而且，世界上可不止有四元素，四元素只是物质源生的意象，不是最终的表现，元素法师们终此一生追求纯化的元素本质力量，可真正能达到的，寥寥无几。因此理论只是理论，应用到现实中，总有误差，误差不可避免，许多理论也就成了永远的花架子。学院派法师与实战派法师的矛盾就由此而生。”米莫尼雷一边观察魔力结构，一边诉说。

“那，您是学院派还是实战派呢？”夏莲娜好奇心发作。

“都不是，其实我一直自相矛盾，两个学派都不算。”米莫尼雷实话实说。

“嘻嘻，那就是中立了。”

“中立……或许吧，但不上不下这种状态永远只是暂时的。在心底，终究会有倾向，有偏好，我或许还是更倾向学院派。只是我认为，理论只是理论，是参考，不可全信。”米莫尼雷自己评价着自己，“嗯，这么说来，我其实是个神秘论者，崇尚不可知论。”

“不可知……如果真理不可知，我们又该怎样发展呢？”

“难道终极的真理是已知的了？既然不是已知，就是未知，觉得不可知，也就是未知，本质上都是在对未知的世界进行探索，只是我们更诚实，我们承认自己实际的弱小，而另一些人坚信未来的强大。”米莫尼雷如此论证。

“那就是没有区别啊。”

“不，还是有区别的。相信黑不等于拒绝白，承认弱小不等于期盼强大，一事归一事，无法相提并论。”

“我不懂了，啊，听不明白。”夏莲娜听到这里，娇笑着连连摇头。

“听不明白就对了，因为刚才我说的东西没有任何实际价值。”

“啊？那您为什么要思考这些东西呢？”

“所以我是个神秘论者啊。”

“啊？咯咯咯……您真是……我不明白……”夏莲娜又被逗笑了。

怀里的少女蹭来蹭去笑个不停，米莫尼雷拿着文件努力看着，恍然间，他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平静与安宁。

他愣住了。

“原来，不过如此而已。”他若有所悟。

夏莲娜好不容易停下了笑，重新看向米莫尼雷手中文件的魔力结构图。

“以太力学学得怎么样了？”米莫尼雷询问。

“好多数学计算，我不太懂。”夏莲娜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数学啊……那确实是硬伤。只能苦练，但人的时间有限……呃，数学……对了，数学！以太能量的二进制和元素论的四进制……如果能与源生理论的十进制进行合并……”米莫尼雷脑海中一道明悟的闪电，他拿起笔写了起来。

夏莲娜识相地安静下来，房间里一时只剩下铅笔摩擦白苇纸的沙沙声。

“呃，不行。有了思路，但具体合并完全是另一回事。学长一定更擅长数学，让他解决这个去吧。”米莫尼雷算了一会儿，扔下纸笔，长出一口气，暂时放弃了。说实话，他自己的数学也不怎么样，而且他更相信魔力自然波动论，不认为魔力是可以进行运算的。

毕竟，实际使用魔法的上下数据波动常常达到百分之三十左右，每个环节这么大的误差，最终结果根本不可测算，那些坚信魔力数据可运算的家伙，才是真的钻牛角尖。

就这样，这一天没有其他更多的事了，米莫尼雷的生活暂时安定下来，第二天，他拿着自己计算的初稿找到学长，把源生理论的十进制与常规能量领域二、四、八进制的问题提了出来。

“二四八进制很简单就能合并，往后的十六进制大泛用符文数学也是一样的体系，但十进制……虽然同属偶数，但实质上完全是另一回事。而且魔力运行的时候误差很大，合并计算……我尽力。”学长接过米莫尼雷的初稿，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