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到Nc617年12月24日。

“你怎么了。和小鹿？”提尔汾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屋里的女孩连忙擦擦眼泪，勉强露出笑容，打开房门。“学长，找我有事？”

然而提尔汾静静地站在门口，盯着和小鹿，没有立即回答。

就这样注视着，女孩紧张地缩了缩。

“你哭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提尔汾向女孩靠近。

“我……我没事。”和小鹿害怕地后退着，直到坐到自己的床上。

提尔汾看着和小鹿紧张慌乱的模样，叹息一声，不再向前紧逼，而是重新退到门口。他转过身，靠着门扉，抬起头，看向远方。

“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坎，但如果憋在心里发酵酝酿，病症就很难祛除，即使后来自己想开了，也是在耽误很多事情之后，得不偿失。”提尔汾这样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臂，那里的衣袖之下，有一道伤疤，是在袭击事件中，差点丢掉了这条胳膊。

和小鹿也注意到了提尔汾的动作，被袭击那天，她看到过提尔汾的惨状，自然明白眼前的少年话语中的意思。

想到这里，她的紧张慌乱稍微消退了一些。

“即使有敌人，但我们没有被打倒啊，我们还是重新站起来了。”提尔汾对着门外自言自语，却也是为了和小鹿。

“总要经历磨难，有谁能一帆风顺？”

“曾经我以为这个世界充满美好。后来才明白，那是因为有父母的庇护，有秩序文明的庇护，离开温暖的家园，外面永远风雨滂沱，那才是真实。每个人都要面对的真实。”

提尔汾继续说着，到这里才停了下来。他微笑着，转身看向和小鹿。

这时，和小鹿慢慢走了过来，像提尔汾靠近。

“死了六位同学呢。”她颤抖着说道。

提尔汾没有立即回应，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呀，就那样……像是碎掉的人偶。我早该知道的，父亲一直很爱我，管教一直很严厉，我曾经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以为是他故意刁难我。直到那天我们经商回来，因为白糖的误会被歹徒袭击……那些为了保护我们而战斗的哥哥、叔叔伯伯……一个个被重弩轻易地射杀……当时我吓得不得了。”和小鹿开始诉说自己的心事。

“嗯，然后呢？”提尔汾知道一定有转机。

“然后莉米迦姐姐和米莫尼雷先生出现了。他们救了我们，虽然米莫尼雷先生出现的时候，歹徒都已经被干掉了。”说到这里，和小鹿轻轻地笑了一下，又变得伤感起来。

“莉米迦姐姐用神术安抚了我们，当时那种感觉很神奇，恐惧和慌乱一下子就没有了。”

“可是到了晚上，我睡不着。”

“我一直想一直想，那些人就那么简单地死了？没有了？”

“我们都是相同的，都是一条命，可是为什么就这么脆弱？”

“我想不通，得不到答案。”

“米莫尼雷先生推荐我来做炼金学徒，我不想辜负这份好意，而且我确实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于是就来了。”

“魔法，真的是很厉害的力量啊。我心中以为，有这样的力量，一定就安全了吧？”

“可是还是那样……似乎总有更强的敌人，为了一些……利益，争斗不休。那么轻易，就杀戮……”

“你说，会不会忽然天塌下来，我们都死了呢？”

和小鹿抬起头，看向提尔汾。

“不会的，因为我比你长得高。”提尔汾表情严肃地说着搞怪的话。

“噗嗤。”和小鹿禁不住笑了，“可是继续塌下来，还是会死。”

“是啊。但你身边永远有我们，我们这些伙伴，有老师，有师母，还有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提尔汾安慰着和小鹿。

女孩的紧张和慌乱变得越来越少，她站在提尔汾身边，不知为何脸蛋逐渐涨红。

“没事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是一家人。等你学徒毕业，带我去你的故乡看一看好吗？”提尔汾这样提议。

“啊？什么？你想见我的父母？”和小鹿一个激灵，又变得紧张起来，但此时的紧张与刚才的紧张完全不同。

“嗯。可以考虑。”提尔汾看着和小鹿，温柔地笑了。他试探着伸出手，去抚摸她淡金色的头发。

“没那么简单！”和小鹿叫道，一扭身避开了提尔汾的手。“趁我不注意，你竟然想泡我！？”她语气变得轻快，好像暂时放下了刚才的感伤与不安。

“没错。我就是想泡你。”提尔汾面不改色，承认了。

和小鹿呆住了，脸蛋变得更加红润，她盯着提尔汾，严肃地问，“真的？”

“真的。”提尔汾点头。

“哼，我才不信。你只是想哄我开心。”和小鹿猛地一跳，来到提尔汾身边，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

亚麻色短发的少年二环法师淡定如常，目光随和小鹿的动作而转动，依旧平静地盯着她。

和小鹿对少年镇定的反应感到十分不满，恨恨地揪下一撮他的头发，这才满意地听到提尔汾的轻声痛呼。

“你……”提尔汾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然而和小鹿迅速逃回木屋，嘭得一声关上了门，还顺便咔嗒一声扣上了门栓。

提尔汾盯着木门，看了一会儿，一声叹息，无奈地离开了。

窗户边，和小鹿探出半个脑袋，偷偷看着提尔汾。

提尔汾忽然转头看回来，和小鹿急忙蹲下来藏好。

过了好久，和小鹿再次探出头去，已经没有了提尔汾的身影。

她捏着那一缕属于他的头发，痴痴地看着，良久，才不知是喜悦还是埋怨地骂一声，“混蛋。根本不懂怎么安慰人。”

然而她又盯着手中的头发看了一会儿，握紧拳头，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谢谢。”

折回门外偷听的提尔汾，露出一丝笑容，这才重新离开。

提尔汾来到庄园广场，准备经过这里去另一边的木屋找人，这时，他看到了一队金红色的豪华马车从大路向庄园而来，是弥赛亚圣国使节团的人。守门的侍卫一部分人去迎接，一部分已经去通报消息了。

“他们来做什么？”提尔汾有些不解，但还是连忙跑着去找其他炼金学徒，准备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

“昨天皇帝陛下来过了，今天又轮到弥赛亚圣国正式拜访么。有趣。”曼屯楼上高度高看得远，米莫尼雷早就看到了弥塞亚马车队伍。不禁笑着吐槽起来。

和学长摊派后，他就不再参与工作，而是一门心思准备离开。因此今天早上开始他就没出门，一直留在自己房间里，研究学长给自己的笔记。不得不说，学长的笔记是真的详细缜密，完全就是实验过程的数据再现，研读之时，艰深晦涩，但收获颇丰。

只可惜自己并不擅长魔法数学，更不喜欢演算，并没有因此而生出模仿学长的心思，早在多隆巫塔一起求学的时候，他们就明白，对方和自己走得不是一条路。

“把这些技术带回夜母神教，然后去拉布拉米尔找艾伯特他们。就这样吧。”米莫尼雷放下纸笔，准备去见一见弥赛亚的使节。虽然莉米迦不一定来，但总要看一看的。

可惜，自己和莉米迦，可能就这样……结束了？

还是不太明白，她怎么会忽然邀请自己加入弥赛亚圣国呢？难道他们现在不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吗？

可是如果是敌人，她为什么还不直接杀过来？

想不通。

米莫尼雷自嘲似的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屋外走去。临走时，他想了想，忽然有了决定，“夏莲娜。你带着其他人，趁现在就离开吧。直接去埃兹坦主城北郊，赫斯托尔会派人接应你们的。直接走吧。我自己一个人，即使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处理。”

“好的。主人。”夏莲娜点头表示明白。

四位学生和血仆赛琳不属于炼金工坊，拥有行动的自由，她们即使现在离开，也不会被阻拦。

米莫尼雷安排好了她们的事，就继续往外面走，很快来到了庄园广场上。这时，弥赛亚来的人也下了马车，是杜马尔侯爵和几位牧师。

还有康斯坦丁皇子，嗯，他怎么是从外面跟那些弥塞亚人一起来的，他不是一直也赖在庄园里黏着十二参吗，奇怪。

米莫尼雷有点疑惑，但这不是什么大事，稍微想了想就抛在脑后了。

弥赛亚使节团来人了，学长里奥列欧等人自然也就要出来迎接。这几天工作逐渐进入正轨，他们这些“高端炼金人员”反而闲了下来，炼金学徒和那些埃兹坦派来的魔法师就能完成设备搭建铺设，学长和十二参在一旁指导监管就行了。

米莫尼雷在研读学长的技术，而学长和十二参也在研究米莫尼雷的笔记，应当也有一些收获吧。米莫尼雷可没有隐瞒，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写了上去，这样一来，他们肯定也能学会自己的那一部分技术。

一次互惠互利的交易，就这样了，自己终究还是选择了和平的手段，没有按照赫斯托尔的想法去做。

还是狠不下心啊。毕竟，自己也没做什么实质性贡献，仅仅是运气而已。

因为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离开，所以现在并没有什么不舍与纠结。

而且，也只有离开，才能安抚自己越来越躁动难受的内心。看到学长和小学妹在一起，实在太尴尬了。虽然他们马上就要进行婚礼了，但还是……算了吧。

即使学长挽留再自己参加他们的婚礼，也还是要……

要不要参加呢？

想到这里，米莫尼雷迟疑不决。

就在他心里胡思乱想游神天外的时候，康斯坦丁皇子和里奥列欧学长一起走了过来，杜马尔侯爵和一位年纪挺大的牧师也走了过来。

嗯，他们都是向自己这个位置走来的？

米莫尼雷感觉有点意外。但此时还没有怀疑他们会对自己不利。

“弥赛亚使节团要来做什么？学长，你不是已经决定完全投向埃兹坦了么？”米莫尼雷趁着学长已经靠近，而杜马尔侯爵还有一段距离，连忙偷偷地询问。

“是啊。我已经决定完全投向埃兹坦。”学长的语气有些奇怪。

“怎么了？”米莫尼雷茫然地看着学长里奥列欧。

“没什么，只是想要验证一个事情而已。”学长来到米莫尼雷左侧，站定。

康斯坦丁皇子来到米莫尼雷右侧，站定。

这时，米莫尼雷才恍然感觉不妙。一瞬间汗毛直竖，危险的感觉刺得他心脏一痛。

嘭！黑气爆开，米莫尼雷的身形消失，就要向远处逃离。

那位约莫六七十岁的老牧师神情一凛，伸手向米莫尼雷一指，金色圣光轰然压下，米莫尼雷被迫显出身形，跌倒在金色的半球形光罩之内。

“啊！”远处传来小学妹惊讶的尖叫。

米莫尼雷转头看去，一众炼金学徒和小学妹法兰妮希亚，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这边忽然翻脸动手，惊骇不已。

“米莫尼雷，你是吸血鬼。”康斯坦丁皇子右手按在短剑剑柄上，冷漠地说道。

米莫尼雷表情阴沉下来，似乎明白了什么，“现在决定翻脸了？你们早就知道了吧。”

“你看，他没有否认。”皇子没有直接回应米莫尼雷的话，而是转头对学长如此说道。

里奥列欧的表情也阴沉下来，“真的是这样么？你是吸血鬼，米莫尼雷。”

米莫尼雷愣住了，看着学长，欲言又止。

“那就是真的了。米莫尼雷，我很失望。”学长做出了判断。

米莫尼雷闭紧嘴巴，皱起了眉头。

嘭！又是一次黑气扩散，金色的光罩颤抖两下，碎裂了，米莫尼雷化身的那团黑气向庄园外面逃去。

“拦住他！”康斯坦丁皇子大声喊叫。

杜马尔侯爵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黄铜长剑，剑上画满神术符文，他握着剑，气势一变，那个温文尔雅不卑不亢的外交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锋利骇人的杀意。这竟然是一位剑豪！

眼前一花，不知道怎么回事，杜马尔侯爵就来到了米莫尼雷面前，堵住了去路，黄铜长剑蕴含着惊人的正能量，神圣气息让米莫尼雷胆战心惊，如果继续保持黑雾形态，一剑砍下来怕是要当场死掉。只好恢复原形，狼狈地跌落在地上，翻滚闪避，才没有被击中。

杜马尔侯爵继续出手，其他三人也不闲着，金色神圣印记再次压迫过来，学长也念诵起魔法咒语，康斯坦丁皇子微微弯腰，右手就要拔出短剑。

“住手！不得无礼！”一声威严的大喝，在场的众人都惊讶地停了下来。

那是皇帝陛下的声音。

他们一起往庄园大门口看去，赫斯托尔和皇帝陛下赫然就站在那里。

陛下阴沉着脸，满是恼怒，盯着康斯坦丁皇子。

“父皇……”康斯坦丁皇子慌慌张张地弯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