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风吹过，偏房的大门被“砰！”的吹开，顾知夜连忙护住手中的落夕颜提取液，盖好瓶塞。面色略恼的看着背光走进来的男人。

“封淇奥！你进来之前能不能有一次敲敲门！”顾知夜心疼的看着那一滴滴落在地上的落夕颜花汁，心疼的对着封淇奥怒吼。

这落夕颜花生长在极寒之地，毒性巨大，花开于午夜，只开一刻钟便陨落，采取其花液需要凝聚心神，顾知夜心疼的看着滴落的落夕颜花液，因为背着光，全然没有注意到封淇奥暴怒的脸色。

封淇奥一伸手，掐住顾知夜的脖子，拖着他往后惯去。

“砰！”顾知夜被惯到地上，激起一阵灰尘。

“咳咳咳，噗！”一口鲜血喷薄而出，顾知夜还不忘把落夕颜的瓶子盖上，看着又走近的封淇奥，眼神充满惊恐，不断往后躲。后面是药柜，让他无处可躲。

封淇奥拽着顾知夜的领口，将他真个人抬起来，脖子被衣服勒着，顾知夜面色发紫，很快便喘不过气来。

封淇奥面色不善，像是地狱里的凶神恶煞。

顾知夜使劲掰开封淇奥的手腕，却被掐的越来越紧，封淇奥是下了杀心。

顾知夜憋红着脸，道，“王爷，我……死了，阴……成体中的盅虫……也就没用了，咳咳咳……”

封淇奥眸中杀气稍稍一消，猛的一甩手，顾知夜撞翻了桌子，罐里的盅虫得了空隙四下逃散，有些顺着落夕颜花的气味爬到顾知夜手中，黑乎乎一片迅速聚集，拼命咬着瓶塞。

“咳咳咳……咳咳……”

顾知夜猛咳，面前出现一双云锦金丝黑靴，紧接着封淇奥蹲下身子，拽起顾知夜带血的领子，声音冷酷如魔鬼，“你告诉我那药不伤身子，只是让凰羽感到疲惫有怀孕的症状，可是孩子为什么会这样！”他眼中充满血丝，狠厉的说道。

“那药……咳咳咳，那药确实没问题，臣不知王妃到底怎么了”

“没问题？凰羽差点流产，你告诉我那药没问题？！”封淇奥满目猩红。

“那药王妃和侧妃都在用，一直没什么问题，臣用那药时也曾为王妃把过脉，没探出王妃有喜脉啊……啊！……可能……是月份太浅，王妃身子受不住……”顾知夜声音越来越低，越说越感到心惊胆战。那药中掺有可致呕吐也有堕胎作用的牵牛子，他用药前细细为凰羽把过脉。是他医术不够，没能把出月份浅的喜脉才用错了药。

完了完了，假戏真做了，按照封淇奥护妻的性子，这次完了……

“怎么不说话了！”封淇奥冷笑。“你说吧，想怎么死？”

顾知夜睁大眼睛，慌乱的想着对策。“臣，臣……”他现在对封淇奥来说还有用，他要发挥自己的用处，至少能留条命，让封淇奥不杀他。

他灵机一动，忙道：“现在处在夺嫡之争的关键时期，各方眼线都查的紧，请王爷留臣一条狗命，待臣助您夺下皇位，臣愿自刎以报王爷！”

封淇奥虽因为凰羽的事暴怒，但心里还是以江山权势为重，他放下顾知夜的衣领，起身拍拍手上灰尘，道：“本王先留你一条命，若是再出差错”

顾知夜连忙跪下，伏地道：“若是再出差错，无论何种死法，臣自愿承受。”

封淇奥静静的看着他，“记住你说的话。”

好不容易躲过一劫，顾知夜心中怦怦直跳。

这时魔鬼般的声音又响起，顾知夜一颤，连忙跪好。

“禁止再给凰羽用药，还有，封惜月那边的药不能停。她可还有大用处。”

“是！”

“左相什么时候能死？”封淇奥话风一转，惊的顾知夜迟钝了两秒。

王爷这么疼爱王妃，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左相，那可是王妃的亲生父亲。顾知夜心中疑惑，但不敢表现出来，他这颗脑袋才刚刚保住，可得好好惜命，于是老老实实回答，“回王爷，继续用药的情况下，不出半月天，左相就会驾鹤西去。”

封淇奥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半晌，仍不见封淇奥的回答，顾知夜动了动有些酸麻的腿，小心翼翼的看向封淇奥。

唉，他也不敢问。

“按原计划进行。”

“是！”

三日后，九王侧妃有身孕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皇后派人送来贺礼，不少达官贵人也跟风前来道贺。

一箱一箱的补品财宝送来府上。

封淇奥命人大修惜韵阁，规格用度竟和王妃品阶所享受的一模一样，甚至更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凰羽表情只是淡淡的。

“如今封惜月也有了身孕，呵，当时他封淇奥怎么在天下人面前对你立下的誓言？现在还不足两年，却对另一个女人这般。”温玉一反常态，温和的俊脸上出现少有的戾气，他勾唇嘲讽道，“当时你怀着秋辰的时候，他可没有为你新修梧桐居。”

凰羽只是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这一箱箱的补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嫡世子呢，真是一群看人脸色的狗。”温玉气愤，不停的说着，“你堂堂左相嫡女，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气？这可不像从前的你。”

一直没动静的凰羽终于抬了抬眼，“封惜月为他开枝散叶，那是她应得的。”

凰羽淡淡接口，只有她自己知道，寒意奔向四肢百骸，比起四肢的麻木，心底的寒意更甚。

“呵，若真的得了个男孩，倒也不妄他封淇奥大费周章重修阁楼。”温玉顿了片刻，目光紧锁着凰羽，欲言又止，长叹道，“真不愧破镜重圆的初恋啊，正主果然是正主，替身只能是幕后小丑罢了。”

“你什么意思？”凰羽拿着水杯的手开始发抖，正主？！有正主就有替身，这两个字凰羽身子紧绷，手指不受控制的发颤。“你说清楚，什么正主？！封淇奥告诉我，在我之前他之前没有人，怎么可能……”

最不愿猜测的可能，已经有声音在心里告诉她答案。

凰羽的声音已经颤抖。难道这些年她都在一个骗局里。

温玉不忍的看着她。

凰羽突然扑过来，“你说话啊！你在骗我是不是！”

“封淇奥知道侧妃怀孕之后，在明月楼大摆筵席，就差昭告天下，他说，惜月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唯一喜欢的人，过往有些误会，现在已经解开，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只愿与惜月度过此生。”

凰羽往前一倾，几乎站不稳，手中的茶杯已经被捏碎，碎渣子渣的满手都是血，喉咙猩血翻滚，若非扶着栏杆，恐怕此时已经摔了下去。

凰羽眼眶猩红，封淇奥发过的誓言一遍遍在眼前闪过，什么狗屁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此生唯一，不过是男人信口拈来的情话罢了！

生生咬着舌头，转头看向温玉，凰羽的眼神里折射出一分恨意，“我不相信，他没必要那样骗我，我要当面问他！”

凰羽还是不死心。

温玉看着她落寞倔强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现在的各种还不够明显吗？他多久没来这里了，你比我更清楚。”温玉摇头，道，“一定要那人亲口把刀子扒开你的心才死心吗？不止是我知道，整个京城都知道。现在人人传诵王爷和公主的佳话。”

话一落，凰羽推来他，朝楼下跑去。

温玉让叶繁不要声张，自己追去。

凰羽的目标很明显，就是东南方向灯火冲天的封惜月住处。

“凰羽！”温玉大声喊道，“你现在过去只是自取其辱，封惜月和封淇奥都在，你，”然而，凰羽脚程十分快，甚至用上了轻功，整个人如一直飘荡的风筝，一袭白衣穿梭在地面和半空，摇摇欲坠。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凰羽已经从王府西北角到了东南角，王府占地广，两个地方，距离四公里。

到了封惜月住处，她却没进去，在侧门前一棵一人粗的树后停住。

惜韵阁门口左边的侍卫在困倦中惊醒，感受到一缕杀风在面前经过，警惕的看着周围。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左边侍卫问道。“我怎么看到有一个黑影。”

右边侍卫摇摇头，揉了揉惺忪的眼，“你看错了吧，哪有人啊，再说王爷为了保护侧王妃，派了一百死侍精锐守着，惜韵阁侍卫多的苍蝇都进不去，谁敢这时候来生事。”

树影下，凰羽的表情有了一瞬间裂痕。

死侍，他竟然动用了死侍精锐。

温玉站在凰羽身后，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子，面色不忍。

此时的惜韵阁，奢华的犹如一座人间仙境，每个围栏，每一处灯檐，都挂着紫金交织的纱幔。

十五年前，侧王妃眼睛受过伤，不能直视灯光，但已经过了十年，宫里有最好的御医，眼睛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可是他还是细心的为她把所有灯火盖上纱幔。

凰羽抬头，看着微弱的灯火，那纱幔似要缠到她心里，把她勒的喘不过气，整个人惨白像一个提线木偶。

凰羽呆呆地看着。

温玉上前，手轻轻的覆盖在她肩膀上。

凰羽有一瞬间想要拒绝，但已经没有力气了。

“不进去了吗？”温玉说。

这时，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女子娇娇弱弱，男子沉稳低沉。

声音越来越近，只有一墙之隔，凰羽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

“王爷，夜深露重，早些休息吧。”女子温柔的说着走过来，声音都要掐出来水。“您在看什么？最近西风吹得紧，这里正好是风口，王爷小心身子。”封惜月看看封淇奥眼睛看着的西方，眉头微皱，手里拿着一件纯黑色披风，踮起脚替封淇奥披上。

封淇奥转过头，“没什么，怎么还不睡？”声音淡淡，有着独属于成熟男人的低沉。“风这么大，你小心身子才是。”

封惜月柔柔的低下头，脸上充满红晕。

“王爷……今晚还走吗？”氛围正好，封惜月鼓起勇气问。

封淇奥只在她这里留宿过那一次，然后就有了身孕，除此之外，再没踏入过惜韵阁半步。有了身孕之后，封淇奥来的次数变多了，这几晚外人看着她光鲜亮丽受尽宠爱，她也得到了想要的荣耀和地位，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封淇奥不会留宿在这，每次都说政务繁忙……

封惜月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知道今天可能又留不住他了。

封淇奥看着她，眼神里已然没有了刚才的情义，留下的只是冷漠。

“王爷繁忙，我不该……我不该占用您太多时间的，只是腹中胎儿这几日不安稳，我，我……”封惜月越说越可怜。

封淇奥眼里升起些许不耐。

他转头看了看西方，似下定决心。

“好，今晚不走了。”封淇奥声音温柔，好像刚才的冷漠那个人不是他。

封惜月猛抬头，眼睛里充满了期待，“真的吗！”

封淇奥揉揉她的头，低笑着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从前政务再忙，把你和孩子忽略了，是我的原因，以后会改。”

声音温柔似四月春水，带着无尽的耐心。都不用看表情，就能感受到男人对女人的无尽宠爱。

凰羽一动没动，对于温玉刚才的问题，没点头也没摇头。

进不进去，还有什么意义吗。

封惜月怀没怀孕，又有求证的意义吗。

男人温柔的曾在耳边响起过无数次，却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般，听了让人想哭。

她一遍遍回忆两人的过往，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都是假的吗……

凰羽面色呆滞，宛若一座木雕，若非微微颤抖的睫毛，温玉都以为，她是死的。

“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来偷听墙角的吗？温香暖玉在身旁，他不缺你这一个。”明知道她难过，却终究还是忍不住要讽刺。

温玉喜欢凰羽，自从第一次见她，他就生出一种要护她一生一世的决心。他自信，他对凰羽的爱不比封淇奥少。

他和封淇奥相比，只是败给了与凰羽相遇的时间。

但是感情不分先来后到。

凰羽抬眼看着温玉，双眼平静无波，“回去吧。”

平日里，封淇奥派人送来不少珍品补药，也时常来梧桐居与凰羽一起用饭，举手投足之间极尽表现出对凰羽的宠爱。但是，凰羽却再不能像从前那般。

若不是温玉给她说那个“正主”，她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可是，她却不想与他争论这些事。失望，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等到失望至极的时候，也是心离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