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怔着任由竹恒拉扯过去，被咆哮的竹恒喷出一脸口水，不可置信的表情让竹恒开始冷笑，随即竹恒将兔子扔回榻上，甩了长袖，转身背手，不见表情。

“看来父皇将你保护得很好呀，罢了，我来告诉你，你——子青，是楚姬与一位低贱的农户所生。楚姬你知道吗？对，就是竹道国曾经受万人敬仰的皇后，也是竹道国与谋反罪人叶青私通诞下两个杂种的太后。当初父皇念及亲情，只是将她赶了出去，谁能想到她又结识农户，诞下了你这个野种。”

竹恒突然转过身，渐渐逼近子青，而子青此时还维持着被扔回后的动作。这巨大的塌方般的信息让他一时无法接受，竹恒近一步伸出勾芡九节竹标志的扳指的右手，一把扯住子青的衣领，咬牙切齿：

“现在你都知道了吧，你称呼了二十年的大哥，是竹道国的皇帝；你认为是教书先生的岳丈是当朝宰相季斯；你的夫人是季斯的嫡出女儿，竹道国第一才女季海棠；经常给你送肉，教你骑射的长辈是镇边大将军蒙毅。你的身边都是竹道国最负盛名的人。父皇将竹道国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你，而你，却一无所知。”

竹恒停下不语，收回手，心里却在哭泣，父皇，对这个耻辱你百般爱护，对我却冷若寒冰。我多么渴望您也能爱护我，哪怕是一个赞许的眼神，一声嘘寒问暖，可是这么多年来，您对我只有苛责，只有冰冷。他无法接受对自己一直冰冷的父亲为何似乎将所有的亲情都给予了面前这个象征着皇室耻辱的、柔弱不堪的少年，他好恨好恨。

竹恒褐色的眼眸似阴雨连绵，他抿着薄唇，一拳砸在榻子上，差点砸到被子下藏着的幽笙的鼻子，惊得她猛然一缩。这一缩，让子青失了的魂似乎回了三分，但是幽笙却读不到子青的心声。

子青颤抖着掩着被子，顺手将被子中的幽笙掩护进榻子深处，不漏痕迹，似乎是因为竹恒之前粗鲁的行为让他受了寒气般。然后他咽了咽喉咙，深吸一口气，闭眼凝神，然后顺势躺下，恢复平静，似如被搅动的湖水又恢复了平静，又好像被封印一般。

竹恒看着这一切，也不再说话，甩袖离去。门打开的时候，还能看到苏儿闪着光的笑眼，随即门被关上，空留寂静。

太静了，静得就连从门缝中涌进来的空气都格外喧嚣，似孩童般横冲直撞弄的到处都是响声。

“这也太安静了。”幽笙钻出被窝，晃晃耳朵，看着子青，想到上一世的他虽然被误杀，但还是一个小话唠，之前也不停拽着她聊天。现在话却得出奇少，不免唏嘘。

“这倒霉孩子，太可怜了。”幽笙用头蹭蹭子青的脖子，又抬头看看子青的反应，如此循环几次，子青有了回应。

如从封印状态解除般，子青转了转眼睛：“小狐狸，你知道吗？其实大哥之前是告诉过我这件事的，只不过说的太过于隐晦，所以我一直都当做故事听的。”几颗豆大的泪滑落白皙的脸庞，抚过子青发白的鬓角，滴落到方形枕头上，沾湿了枕头蓝线绣着的竹节虫。

竹节虫是竹道国的吉祥物，有保佑平安顺遂，祛除噩梦疾病的寓意。只不过此刻的竹节虫，也似掉进了水中寻求救命般狼狈。

子青翻身朝向幽笙，但是腿和脚却维持着之前的动作。看着无任何反应的幽笙，伸手捏捏她的鼻子，冲她笑了一下。这是子青最喜欢逗幽笙的动作，此时看来，也最让人揪心。

“小狐狸，大哥之前一直跟我讲一个故事。那个故事里，有个男人很痛苦，他向往平凡温暖的农居生活，想要和爱人隐居竹林。白天他挖竹笋打獾猪，爱人摘竹叶织竹纱；夜晚他酿酒她舞剑。隔段时间便去看看父母，拜访亲朋，然后再生两男两女，教孩子们棋艺、绘画、书法、剑术。孩子们成家后，就和爱人离开竹道国，去外面看看。”说着子青又笑了。

“是不是很美好？但是那个男人的爱人被他的民众逼死了，只剩下几岁大的孩子；他的母亲不仅和情人偷偷生下两个孩子，还伙同情人想要杀他；就连他最崇拜敬仰的兄长，也一直在设计陷害他。”子青突然停下不语。幽笙抬头看他，又被子青捏了一下鼻子。

“小狐狸，不对，老狐狸，早点睡吧。”

“你老，你才老，本老祖宗虽然自称老祖宗，但是一点都不老，哼！”幽笙心道，摇摇头瞪瞪眼不服的表情。

“对了，你和那只红狐狸在一起了吗？他是只好狐狸，。。”

幽笙现在别说提到“红狐狸”这三个字，就是“红”和“狐狸”一起出现的话都听不得，马上转身就跑，撤离现场。只听见身后传来“晚安”两个字，回头看了一下子青，他已经睡着了。

“也好，这倒霉孩子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心里想着，幽笙三两步便跳出窗子，跳上院墙，离开了这个院子，在院旁的小型竹林里，变回原本模样。

斑斑驳驳的月光透过竹叶洒在幽笙白皙柔和的脸上，在地上形成黑色倩影，和着林中微风，忧伤充斥着一切。

“主人，母亲，我好想你，好想抱抱你，好想再尝一口您做的食物，这些年我一个，真的好孤独。”泪水滑落、跌破、沾湿、归于尘土。许是子青的自白勾起了幽笙对女娲的思念。

“姐姐，别哭，让奴家来给你擦擦泪。”

一个头饰粉带、面若桃花、额间七瓣狐尾花的美貌女子伸出赤色纱巾，眼瞅着就要挨到幽笙的脸了。幽笙心中一惊，后退几十米远。伤心得太入神了，居然有人来都发现不了。

“是奴家冒昧了，还请姐姐原谅。”红衣女子做道歉状。只见红衣女子红色纱衣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月光的映衬下，显露出丰满的身材，黑中泛黄的秀发垂至腰间，与内衬上的狐尾花相互衬的更加美艳迷人，却与几十米外一身白衣玉立点缀朵朵九瓣红梅的幽笙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妖冶美艳至极，一个清冷孤傲至极。

幽笙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女子。狐尾花，瓣似狐尾，状似睡莲，花蕊似有似无。人间虽有仿品，但因无法模仿出花蕊的极致，而与狐族制品容易区分。这位姑娘额间、衣上的狐尾花花蕊似有若无，看来这是狐界成员。为了不被狐族纠缠，惊动那只鹰，还是先走为妙。随即转身，只听到身后“哎呀”一声，便被那红衣女子拉住。

“姐姐，我是卓三娘，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生的如此美貌，我可以跟着姐姐吗？”

“姐姐，姐姐，姐姐。。。”

幽笙最经不得别人示弱纠缠，心下想着：要不先答应她，再找机会离开。打定主意，她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妹妹，三娘，你看着月光多美妙，咱们安静赏月如何？”拂去卓三娘拽着衣袖的玉手。

听了这句话，卓三娘开心得原地旋转了好一会儿，似一朵花枝随风摆动，幽笙却只抬头看月。

“姐姐，您在这里赏月，我去给您烤只兔子。”三娘开心地去抓兔子，幽笙正好也有些饿了，管她目的如何，先吃饱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