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大伯家的房子还挺新，比廖秋雁家里的破屋好了不知多少倍，不过廖秋雁早有猜测，并不觉得奇怪。

　　今天天还不错，门外正有个中年女人坐在凳子上晒着太阳，周氏招呼道：“大嫂子。”

　　廖大婶是个体态偏胖，皮肤微黑，等他们一家三口都走到眼前了，才慢悠悠站起来，说道：“三弟，弟妹，真是稀客，怎么带着雁儿也一起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备饭。”

　　周氏说道：“这不是家里攒了一点钱，想着年节的时候借了大哥钱，心里放不下，想先把钱还上吗？”

　　廖大婶脸上的笑顿时真诚了些，嘴上还客气客气：“一家子亲戚，亏得你记得这么清楚。”

　　她也丝毫没有推辞，说道：“不过亲兄弟明算账，我也就喜欢你们夫妻两个这个性子，是个明白人！”

　　她嘴上说个不停：“你大哥这会子不在家，你只管把钱还我就行了。哎对了，之前不是听说老三一直在家里闲着吗，这是又找到活干了？”

　　廖青牧原本一直不说话，这话递到他眼前，他才含糊应了一声。

　　廖大婶把他们迎进屋里，廖秋雁看了一下，里面自然比自家的条件也好了不少，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祖父和祖母怎么不在？”

　　廖韩山老夫妻两个应该是跟着廖大伯一家生活，这会儿却不见他们两个。

　　廖大婶说道：“你爷奶带着你弟走亲戚去了，这会儿都不在。”

　　廖老婆子不在，等于少了一个搅屎棍，事情又能顺利些。

　　廖秋雁说道：“那就还钱吧，大伯母，我爹当初借了多少钱？”

　　廖大婶说道：“你爹当初借了三百文钱。”

　　这个数目不错。

　　廖秋雁点点头，说道：“大伯母，我爹当初借钱的时候忘了自己写没写欠条了，如今还钱总不能也这么糊里糊涂的，我现写一张收据，伯母看了若没错，签了之后就把钱给你。”

　　廖大婶闻言蹙起了眉头，这个要求真是新鲜。

　　村子里面，大家互相借钱也都是凭着交情，再说也没有一张口要借巨款的，自然极少有写借条的，老三家的女儿怎么忽然一本正经的要写收据了？

　　她不由的用那双精明的眼睛在一家三口身上打量。

　　廖秋雁早知自己的要求会引起怀疑，不过这一关迟早要过，不能为了不被人纠缠，自己一家就一辈子住破屋穿破衣了，若是这些人难缠，大不了告到县里去。

　　廖秋雁不像现在的大部分人对官吏畏惧，在她看来有事掰扯不清打官司是再正常不过的。

　　廖大婶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对面那一家三口有什么大变化。

　　丈夫的三弟还是那个窝囊性子，往那里一坐就跟个假人似的不开口，周氏虽然厉害些，也不是泼妇性子，婆婆和老二家的治她最在行。

　　看来看去，变化最大的也就是廖秋雁了。

　　要不是她是她亲伯母，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简直要以为换了个人一样，不但从前和她爹学来的沉默畏缩都不见了，反而格外强势精明了不少。

　　不过这一家三口穿的还是旧衣，周氏的手虽巧，缝补过的衣服也不可能和从前没破时一样了。

　　廖大婶笑道：“哎呦，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倒忽然讲究起来了，咱们村户人家哪有这么讲究的，还写什么收据？不过三百文而已，你直接还了给我，还省了你写字的纸呢。”

　　自从送儿子去读书之后，廖大婶才知道纸笔有多贵，为了支撑住儿子学习，每个月都要填补进去不少钱。

　　想到这里，她立刻想到了村里的传言，廖秋雁近来时常往江藤那里跑，丝毫不避人，难道果真有什么奸情？

　　要说村里之前轰轰烈烈的传廖秋雁不守妇道，定了亲还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这话她是不信的，就廖秋雁的胆子和性格，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不过廖青牧一家又和自己不亲，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她何必非要费力为她辩驳，惹自己一身骚？

　　平时那些和她交情不错的女人们说起这个话题时，她也就是不吭声，随着她们说去。

　　但后来，她儿子回家来的时候，却说看见廖秋雁不止一次去江先生那里，常常一去就是一天，江先生不但不赶她走，甚至还留她吃饭，两人说笑无忌，根本不避讳别人。

　　那时她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莫非自己当真是看走了眼，廖秋雁就是这么有手段？

　　廖老二家的听了这消息咬牙切齿，还撺掇着婆婆一起上门闹事，这也省了她的事，只管躲在后面看热闹就行了。

　　但她记得廖秋雁从小哪里学过什么字，如今张口就是要写收据，她现在怎么就认字了？

　　“大伯母说的，我这也是稳妥起见，你刚才也说了，亲兄弟明算账，我又不乱写，写这个条.子也只是为了证明自家还了钱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廖秋雁说道。

　　廖大婶笑道：“你这孩子说的，难道我疑心你不成？不过我是不识字的，要不你们等一等，等你弟弟回来，他认得字，让他看一看再说？”

　　廖秋雁皱了下眉，堂弟一回来，就等于是廖老婆子也回来了，那非得把简单的事弄麻烦了不成。

　　她站了起来，说道：“大伯母，不瞒你说，我们家也是从牙缝里挤出钱来，想着咱们两家关系近，才预备先还给你们的，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们就先还别人家的，大伯母就再等等。”

　　廖大婶没想到一句话没说对，廖秋雁居然就想走，她刚才这么一说，岂不是要把还钱的时机不停往后推了？那可不成！

　　她立刻挤出笑容说道：“你这孩子真是个急性子，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婶子不就是说自己不识字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廖秋雁见她急了，趁热打铁道：“我写收条又不是写文章，没有多少生僻字，一会我写了，大伯母现去找人看看不就行了？何必等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