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皇后和她是少年夫妻，自然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性。

　　在心底为即将伤心欲绝的贤妃低叹了一口气，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一就是笑意温良，恭俭让的皇后娘娘。

　　“皇上总是这样。”皇后站起来为皇帝理了理衣服，说话的模样一派温柔小意，“虽然妾身失望得很，可到底政事儿更重要。只是皇上万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莫要让臣妾更加担心才好。”

　　皇帝看着皇后这个模样性有一些微微的失神。

　　这样温柔小意的样子，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变过。

　　可是他却已经渐渐的不能够分清楚，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假意，当初两情相悦的少年夫妻，如今却也已经成了同床异梦的枕边人。

　　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皇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陛下这么看着臣妾做什么？难不成是臣妾今日花了脸？”

　　皇帝忽然之间抬起手掐了掐皇后的腮帮子，这样的举动是他们尚且还年轻的时候在私底下常做的。

　　皇后眼神微微一闪，轻轻的偏了偏头，躲过了皇帝的手。

　　那手在空中顿了顿，终究还是收回来了，皇帝的脸上又是之前那样的笑，叫人看不清楚深浅。

　　“你是朕的皇后，朕怎么能够忍心让你失望呢？”皇帝看着他轻轻地笑，“晚膳朕到你这里来吃，你刚刚可是说了要亲自下厨的，可不准食言。”

　　“皇上说笑呢。”皇后恭恭敬敬的对她行了个礼，开口赶客，“只要皇上愿意，别说是几个小菜了，臣妾做什么都愿意。”

　　皇帝对这话并没有任何的动容，反而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皇后保持着半跪着的行礼姿势，在皇帝的威压之下，魏然不动。

　　这样僵持的场面已经出现过许多次，旁边那些伺候的宫女摸摸，恨不得一个个的都当自己是隐形人。

　　忽然之间皇帝笑了，不是之前那种浮于表面的笑，看起来极为灿烂，吹牛让人觉得不是发自真心，反倒是有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既然是这样，那么朕有一个想法已经深思熟虑了许久，今日想要听听皇后你的意思。”皇帝紧紧地盯着皇后，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朕决定，为夏家丫头和靳郁然赐婚，不知皇后以为如何？”

　　被袖子遮挡的手几不可见的卷曲了一瞬间，又立马放松下来，眼睫轻轻的颤了颤，皇后半晌都没有说话。

　　皇帝看着皇后这般模样，恍然之间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年纪长些了，就越来越喜欢追忆过去，皇帝原本已经有一些微微的心软，刚刚想要开口收回刚刚的话。

　　却见皇后抬起头来对他粲然一笑，“既然这个决定已经是皇上深思熟虑过后的，那么臣妾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皇帝的神色意瞬间瞬息万变，叫人看不清心底的想法。

　　“皇后竟然这么识大体，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丢下这一句话，皇帝就往外走去，皇后在他的背后慢慢的站直了身子，扶着门框，看着那个人逆着太阳，慢慢的走远了。

　　原本应该叫设在坤宁宫的阳光，直到这个人长长的影子离开过后，方才又重新明媚起来。

　　苏嬷嬷连忙过来扶住皇后，嘴里面低声地埋怨着，“皇上也是又不是不知道您腿不可长久用力，怎么今日……”

　　“放肆，”皇后回过头去看着他，声音淡然，眉眼锋利，“皇上行事岂是你可以你可以置喙的，这个月月钱减半，若是再不长教训，你就回家养老吧，苏嬷嬷。”

　　苏嬷嬷张了张嘴却又把想说的话通通给咽了下去。

　　扶着她以前的小姐，现在的皇后，慢慢悠悠的走向放在窗边的软塌，“皇后娘娘，您这是何苦呢？皇上与您是少年夫妻，那时你们多好，如今这个皇宫里面的花儿一茬一茬的开，您又怎么能够对皇上还是现在这样不冷不热的模样？”

　　阳光从窗子打过来，照射在皇后娘娘白皙的面庞之上，沉静如水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整个人在阳光下竟然像一尊玲珑剔透的冰雕。

　　美则美矣，却已经没了灵魂。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面才想起她略微有些暗哑的声音，“嬷嬷，你没有看到吗？皇上现在已经在防着我们母子了。”

　　苏嬷嬷万万没有想到皇后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可是难道不正是因为皇上对皇后娘娘和睿王殿下都起了防备之心，所以对待皇上的态度就更要温和柔软吗？

　　皇后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也不在意到底有没有其他人听到，会不会隔墙有耳，将这些话都传给了皇帝。

　　“嬷嬷，你说我们是少年夫妻，以前不管多难的日子，都……两个人都走了过来。”皇后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冷静，反倒充斥着无尽的疲惫，“我……本宫以前也知道，有时候男子说的甜言蜜语并不可信。然而心中还是有些许期望的，当初我刚刚母仪天下，皇上处理朝政闲暇之余，也会和本宫说上那么几句。”

　　说到这里，皇后自嘲的笑了笑，“也是本宫天真了，不过是几个颜色好些的狐媚子，就让我们离心至此。”

　　苏嬷嬷从小到大一直伺候着皇后，自然也就见证了她和皇帝从少年夫妻的恩爱两不疑到如今的生疏怀疑。

　　一生从未嫁人，无儿无女的她，早就已经把皇后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自然不愿意看着他现在自怨自艾的模样。

　　“皇后娘娘，恕奴婢愚钝。”苏嬷嬷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之前皇上不是还特别忌惮夏家吗，现在又为何让夏家和靳郁然大将军接亲呢？虽然现在夏家自己手上没有兵权，然而，终归还有谢长雪的母家。”

　　皇后轻轻的皱了皱眉，“谢长雪终究是可惜，当时本宫和她尚且也算得上是闺中密友，只可惜她们家不愿意相助皇上，否则的话，郑国公府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她， 现在谢家常年驻守边关，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几次，而且听说就算是对着她唯一的外孙女，也是不管不顾的，这样看来，夏家和谢家终究是因为谢长雪的死而结下了不可磨灭的梁子。”

苏嬷嬷大约也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脸上露出一股子怀念的神情，“当初的谢家小姐确实是满京城里小姐唯一看得上眼的人，所以娘娘就是因为这个，对着夏家的那个小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宽宏大度吗？”

　　“那个小丫头长得和谢长雪像得很。”皇后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总归是本宫少年时代为数不多的姐妹，他的女儿本宫，能够纵容一下就纵容一下吧。”

　　高墙深深的皇城中，帝后二人的交锋并没有很多人知道，当然他们同样也不知道皇帝已经决定赐婚。

　　夏卿鹿此时此刻正在自己的菡萏院，看着自己家里送到睿王府又被退回来的礼物。

　　“你是说，”夏卿鹿抬起眼来打量着眼前的小厮，“睿王府的人连门都没有让你进？”

　　小厮呐呐的点了头，煞有其事的模样，“可不是，小的带着礼物去敲门，可是那守门的侍卫就拦着，根本就不让靠近，又说什么……把这礼物原封不断地送到小姐您的院子里。”

　　“这话可是一个打扮的挺富贵，眉心有一颗红痣的，老嬷嬷说的？”夏卿鹿想了想，叡王府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出来主持局面的也就只有那一位老嬷嬷了，“除了这些以外，他还有没有说什么？”

　　“除此之外，再也没其他的话说了。”那个小厮一脸的不忿，好像当真在为他这个小姐而委屈一般，“说完就进了门，那些个侍卫，一个个的高大威猛，冷着一张脸跟个门神也差不了多少，这瑞王府怎么可以如此仗势欺人？他们家的人自己学艺不精，出了错反倒处处怪在我们家小姐头上，这又是什么礼？”

　　夏卿鹿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厮，手心朝内，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是一种极其无礼的姿势，“好了，本小姐知道了，这里没你的事情了，下去吧。”

　　那个小厮微微的呆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有想到会让自己走得这么干脆，可是夏卿鹿已经进了正屋，他作为一个外人就不好再跟上去了。

　　屋子里面小菊给夏卿鹿倒了一杯热茶，他刚刚在屋子里面把这些话听的清清楚楚，越发地为自家小姐感到愤怒。

　　“明明是自己技艺不精，出了丑，反倒是像谁害了他一样。”小菊撇了撇嘴，“我们主动意思意思赔礼道歉竟然还不接，想不到堂堂瑞王府竟然是正阳大度的。”

　　夏卿鹿喝了一口热茶嗔怪的看了小菊一眼，“你这人心是时常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小厮说的话都是假的，王府里面确实有一个长相打扮都富贵的老嬷嬷在特殊时期处理现在这样的事情，可是那个老嬷嬷眉心可没有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