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恪正十分懊恼。

他对这个慕惜晚十分不放心。

依照惯例，他是习惯于事事俱在掌握之中，不得有一丝纰漏的——于是，心照不宣地寻了六名侍者，以着自家母亲的名义一股脑送到了慕惜晚的小院里。

权当眼线。

果不其然，翌日。

这厢日头不过刚到上午，浅淡的熏香燃在房间里，氤氲出几分静谧。

半倚着软榻，慕惜晚打个哈欠，竟觉出几分困意。

院子里蓦地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嘈杂之音。

慕惜晚下意识蹙眉，落塌抬布向着门外而去。

“见过小姐。”

原本清静的小院里，登时齐刷刷的一片行礼——四名丫鬟两个小厮，俱是生面孔；以及那位于最边上的不知所措的梅儿。

慕惜晚轻了轻嗓子，目光扫向梅儿，摆明了欲寻个解释。

“小姐，是这样的。”见事情不似预料一般发展，梅儿一跺脚，只得小跑几步，在慕惜晚耳畔低声解释了几句。

神色无甚波动，待再扫向那六人时，慕惜晚已是了然。

——据梅儿所言，今儿个一清早，这些人便到了她所居的小院，派来的竟是平王妃。

——而梅儿一向谨慎小心，正欲盘问后再禀告给她时，她便自行出来了。

“既然是王妃派来的，我便敬谢不敏，得多谢王妃的美意了。”慕惜晚清了清嗓子，端的是一派温笑，“大家须得知道，我这儿规矩不多，一会儿梅儿会为你们讲清，做好份内的事情便好。”

半是警告地交代了几句，慕惜晚便唤了梅儿先行进屋。

“小姐，王妃指派来的人，您怎么能——”刚进了门未待落塌，梅儿抿了抿嘴，便有些等不及。

“不用白不用，我还能拒绝不成？顶多是几个眼线罢了。”慕惜晚对此倒是混不在意，抬了茶盏轻抿一口，“他们几个便交给你了，做些打扫院子类的粗活便是。我亲身的事情，还是梅儿你来打理。”

“是。”即使心里再有着什么不安，自家小姐如此说了，也只得应下。

“另外。”慕惜晚神色不动，细密的眼睫垂了一片浅浅的阴影，语气波澜不惊，“你暗中盯着他们些，把那些个平日里不安分的记住。如果有动静，不要打草惊蛇，一切先来回报与我。”

拂了拂袖子，侧首而问：“可懂？”

“梅儿知道了。”

慕惜晚这才满意点点头，眼底一片清明。

指尖微微摩挲着茶盏，待起一片热意，唇角却是若有若无勾起一丝弧度。

不出几日，慕惜晚的小院呈现了几分微妙的变化。

“哟，原来是梅儿啊。”手里端着新发下的茶，少女趾高气扬，娇俏的小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怎么，这么一大早出门，是要做什么？”

梅儿不欲作答，转身便走。

双手却是狠狠拽住了衣角，心中忿忿。

哼，要不是自家小姐这几日为了试探出她们的底细，哪里需要这么委曲求全，来演这一出戏！

“诶，你走什么。”身后的楚儿微微扬着下巴，“小姐本就喜欢有能力的人，你即便是不满，也别想用什么旧情来压我。”

“……”

梅儿抿了抿唇，不顾阻拦夺步而离。

——小院上下都知道，慕惜晚这几日偏爱楚儿得紧，对这一直侍奉的梅儿倒是冷淡了许多。

这是自家小姐的演戏决定，她也自当配合着。

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眼前一花，门被推开，刺目的阳光几乎照的她睁不开眼——下意识往前看，是笑得无比纯洁的熟悉面孔。

“啊，原来是林小姐。”梅儿忙作礼，“请稍等，我这就去禀告我家小姐。”

“不必了。”一声清冷又不失温和的声音响起，正是慕惜晚。

风乍起，吹着她的衣诀轻轻拂动，面含温笑，更显清灵。

“芊芊，来找我？”一步步地挪到林芊身前，笑意晏晏。

“啊，是啊。”林芊晃了晃神，十分亲昵地拉起慕惜晚的手，“我们那日不是约好的嘛，走吧走吧，东边的集市可是好长时间没有去过了。”

“都依你。”慕惜晚无奈，戳了戳眼前人的鼻尖，跟着便出了门。

——并未注意到大堂旁无可奈何的平王父子。

尤其是齐恪那咬牙切齿模样，攥得指骨咯咯响。

“哥哥。”几分软糯的声音，炸响在林子轩的耳畔。

他回身，目光略过自家妹妹，定定望向她身边的人儿——慕惜晚。

后者回望着，目光坦荡。

“惜晚。”林子轩率先打破了沉寂，温和的面庞上扬起笑意，“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慕惜晚颔首，却后退了一步，二人俨然保持着初时距离。

“我与林公子大抵没有这么熟悉，直呼其名，似乎有些不妥。”

温和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心中苦笑。

自打前世得知他心悦自己，总归是有几分不自然的。

林子轩的笑意僵了片刻，眼中骤然划过几丝无措。

“那好，慕小姐。”

他定了定神，勉强维持着笑意，“近况如何，一切安好吗？”

“一切都好。”

风渐渐地停了，柔和地拂过二人的身侧。而林子轩却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层斩不断的沟壑——跨越千山万水，终是够不到对面人。

“诶。”还是林芊隐隐觉着气氛有些不对，出言打破他们之间的微妙氛围，笑着打了个马虎眼，“咱们说好的，今儿个去东边的集市，我们走——走…”

声音渐渐地弱了下来，似乎被哽在了喉间。

并行的林子轩神色也有些不对劲。

慕惜晚察觉，回头一望，目光闪过一丝讶然，还是客气地行了礼。

“太子殿下。”

身后的林家兄妹同时行礼。

来者，正是丰承奕。

只见后者微微一点头，权当打过照面，目光却不留痕迹地扫过长身玉立的林子轩，一双剑眉微不可查蹙了蹙。

他是刚刚赶到的，仅仅是一眼便可瞧见，那人眼中的炽热即使隐藏的还好，但分明倾心于慕惜晚。

心中陡然升起的情绪，有些莫名，更让一向持重的他有些疑惑。

定了定神，再一点头，终不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