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趴在楚择旭温暖的怀抱里的韩念初有那么一刻想放声大哭出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但她还是咬了咬唇忍住了，最终还是没有哭出声来。

只听得耳边一个温柔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低语的唤着她的名字:“小初，小初，小初，小初……”

那声音里的温柔和她娘亲的温柔是一样的，一样唤得千回百转，一样让人眷恋不已。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情感里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不远处一左一右立着两个如冰雕一般整颗心都被冻僵了的人。

因为是花灯节，虽然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相拥，但这日子本就被认为是男女定情的日子，因而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见了相拥的这一对男女都会自觉的认为不过是情到深处时情不自禁的行为，也就多看上一眼便离开了，并不以为奇。

但那两个死死盯着相拥的那一对男女的人却不一样了，他们犹如石化了一般立在那里。

“王妃，明晚陪我入宫过上元节可好？”

言犹在耳，这是他楚虚寅第一次真心的想邀一个人陪他同行，然而看着眼前这刺痛心扉的一幕，他的真心又算什么，算什么。

楚虚寅双手紧握成拳，手指上长长的指甲径直嵌入掌心的肉里，疼不在手上，一种看不见的疼，犹如被刀子凌迟般的疼从心底开始蔓延至全身。

早早的他便让人驾着马车在靖王府的门口等，等到天边的晚霞嫣红了半边的天空时，他还在等，在蓝凈国冬天里的晚霞其实很少见，除非那一天阳光真得很好，而这一天阳光真的很好很灿烂，晚霞也很漂亮，五光十色的，美轮美奂，他以为一切都会很好，就像那冬日里的阳光一般，就像那天边的晚霞一般。

正在他准备跃进靖王府要进去抓人时，便看到了门口那你侬我侬，两厢情深意切的对视，亲亲热热的手牵着手刺痛人心的一幕又一幕。他很想追上去把那两个刺眼又刺心的男女给杀了，但他强迫自己忍住了。

楚择旭痛，但他知道有人比他更痛，冷冷的看向前方，那张白净斯文的脸上同样是一脸的寒气，眼里同样是深不见底的无尽伤痛，他的痛比他更甚。他终于明白了他对楚择旭过度的保护欲源自什么了。

方台辨也冷眼看了过来，两个伤痛的人隔空两厢对峙时，眼里有的不是同病相怜的眼神，而是杀气浓烈的暗含着满满的警告意味的眼神。

即便他们都被自己所爱的人所伤，然而却都不愿意看到自己所爱的人受到半点伤害。

最先离开的是楚虚寅，韩念初和楚择旭两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旁人如何，若不是方台辨立在他们面前出声喊道:“王爷”，他们两人还不知道要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抱多久。

听得声音，两人迅速分开来。

楚择旭看到方台辨的第一眼不知为何心里感到一片慌乱，不敢去接触他的目光，只轻轻的嗯了一声道:“你回来了。”便再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了。

韩念初别扭的别过头去哑声道:“抱歉，是我失态了。”然后便自顾自地往马车方向走。

楚择旭便也默默地低头跟着她走，他若能抬头看上一眼便能看到身旁的白衣男子眼里无边无际的伤痛以及他脸上缓缓滑落下来的两行眼泪，但他没有。

方台辨沉痛地看着楚择旭的背影，只觉得他这一个转身他就永远的失去他了，他真想冲上前去紧紧的抱住他把他嵌进骨子里，可他不能，以前不能，现在更加不能，紧握的拳头里骨节几乎都快被他压断他都似乎毫无知觉般，只贪恋着前面那个男子清瘦的背影。

韩念初看到已经坐进马车里的莎莎时没有去问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看了一眼翠竹怀里仍带着那副悲苦鬼面具的的翠雨，见她紧闭着眼，便小声的问一旁暖暖道:“翠雨怎么了？”

暖暖摇了摇头，她再看向翠竹，翠竹也摇了摇头，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韩念初放下了马车的车帘，立在马车边上不知道该不该再和楚择旭同坐一车，在她犹豫不决时，坐在楚择旭马车前接过了车夫的马鞭自愿当车夫的方台辨冷冷的盯着她看。

韩念初知道他在看她，用冰刀一般的眼神在凌迟她，当她看到面前正好有一辆刚刚拉完客的空马车，抬脚便想走过去。

然而脚方跨出一步，眼前便凭空多了一柄寒光森森的利剑，她若再多跨一步，剑尖便穿喉而过。

韩念初抬眼看向眼前又一次拿剑尖对着她的白衣书生样的方台辨，她知道他并不想她与楚择旭有任何瓜葛，也看得出来她并不愿意她上楚择旭的马车，那他这又是为何。

方台辨冷冷地看着她，对峙半晌，谁也没有退步。

韩念初见他就这样拦在她面前不动如山，她似乎看到了方台辨冰冷的眼神里有着某种复杂的挣扎，最终还是她先转身往楚择旭的马车走过去。

方台辨紧紧抿着灰白的唇瓣牙关几乎被他咬碎了，当他看到被他逼迫的韩念初真的转身走向了楚择旭的马车时，有那么一刻他奔溃得想大哭一场或者是把长剑贯穿自己的胸口，然而握剑的手却颤抖不已几乎要握不住剑了。

韩念初上了马车后也没有把脸上的狐狸面具给摘下来，楚择旭的面具则安静的躺在他的身侧。垂头坐在马车里的楚择旭也知道隔着一道薄薄的车帘之外的是日夜兼程从千里迢迢外赶回来陪他过节的方台辨。

三人各自思量着自己的心事一路无言的回到了靖王府。

韩念初下了马车后便径直往酩香院去了。

楚择旭看着韩念初远走的背影张口想喊住她却又不知喊住她做什么便有些颓然的垂下眼睑。

方台辨看着楚择旭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那女人的方向，心里又是一痛。

当楚择旭转过头来寻方台辨时对上他满是怨恨的冷沉的眼神时，心里一紧，就看到他甩给他一个冰冷的背影大步离去了。

楚择旭愣怔在原地，看着方台辨消失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里一点一点流失了，隐隐升腾出一股恐慌的感觉，这种感觉驱使他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追上前面那道白色的身影。

楚择旭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的追着方台辨到了他的房门口，看着他狠力的甩上房门，听着他房里一阵哗啦啦的东西碎裂声，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他就那么一直站着既不敲门也不离去，一直站到房里什么声音也没有时方挪动早已酸麻不已的双腿。

待楚择旭走一步歇两步，一瘸一拐地离开后，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方台辨手里拎着一壶酒满脸泪水的跌坐在房门外痴痴地看着楚择旭离去的方向，又狠狠地把手里的酒壶往嘴里一塞把壶里的酒咕噜咕噜地猛往喉咙口灌。来不及吞下去的酒就从嘴里漏出来灌进了自己单薄的衣领里，把胸前的白衣淋湿了一大片。

韩念初在房里等着翠竹过来，那张狐狸面具被她收进了妆镜台下面的抽屉里。

翠竹一脸不安的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韩念初，即便她们自小一起长大，但她始终看不透小姐心里在想什么，这样立在她面前就觉得自己是透明的什么也瞒不过小姐的眼，这让她感到惶恐感到害怕。

韩念初道:“翠雨还好吗？”

翠竹道:“小姐，她已经睡了。”看着以往总是活泼欢快得像只兔子的翠雨惨白着一张满是痛苦悲伤的脸，她心痛不已。

“告诉我，今天那个叫李八财的男人是谁？”

闻言翠竹惊恐的看了一眼韩念初，随即垂下了头摇了摇头低声道:“小姐，奴婢不认识那个人。”

韩念初看着面前一撒谎便不敢抬头看她的翠竹淡然道: “不认识吗？那你总该见过吧？”

“小姐，别问了。求求你别问了。奴婢什么也不会说的。”翠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了，满脸泪水的哀求她别再问下去。

韩念初见她这样心里也疼，眼里划过一抹痛色，脸上还是淡漠的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丞相府的吧？”

“小姐……”这下翠竹傻了，愣愣的看着她:“你怎么……”忽然住了口。

不用再问下去，答案已经是很明显的，韩念初紧紧的抓紧了椅子的扶手，恨不得要把它捏碎似的，最后无力的闭上眼道: “下去吧。”

翠竹看着一脸疲惫的韩念初，她想开口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是。”

翠竹回到房间看了看床上睡得有些不安稳的翠雨，帮她把不小心踢开的被子掖好，又从柜子里掏出一个有些褪色的香炉，找出两只安神香点上，便一直守在她的床边。

翠竹伸手摸了摸她有些消瘦的脸颊，不禁难过异常的道:“翠雨，你这事怕是瞒不了多久了。”说完又把视线移到她扁平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