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点了头，众位臣子自然要随声附和一番。于是众人仿佛第一天才认识江芊芊一样，对她的琴技报以极高的期待。

在众人的谦让，推让，礼让声中，按照官职高低，大家纷纷就坐。江芊芊从小到大没少经历这种场面，但每次身在其中，就感觉各种不舒服，且越演越烈。

也不知为什么，每当耳边响起这种虚伪的笑声，凭你席上什么美味佳肴，江芊芊立刻感觉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偏偏这个时候必须要加以附和，还要笑不露齿，用膳的时候一定要小口小口吃，最好每次只吃一个芝麻粒。

用膳不是用膳，而是看人，你需要观察每位夫人，大人，甚至朋友的每一个小动作。比如夫人的嘴角向下扯了一下，那是讽刺的笑，又或是窃喜的笑，你要在下个瞬间分析清楚，并做出回应，否则就是蠢笨如猪。

江芊芊感觉阳光都是灰暗的，每次参加聚会都带着极大的压力，上席的感觉比上坟还要沉重。看着各种千金穿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衣衫攀比，各种钗环闪耀玲佩叮咚，烦死人。

正在江芊芊发呆的时候，周夫人感觉场面有点冷，立刻扯了一下芊芊的衣襟，猛使眼色。

芊芊顿时回神，走上前去先向太子殿下行礼。太子殿下端坐在主位，露出皇室标准的笑容，嘴唇和皇帝老儿一模一样的角度和弧度，很客气的笑了笑。

“不必多礼。”

江芊芊心里一阵恶心，这种笑容也要学的一分不差嘛。

知女莫若父，江丞相深知自己这个女儿在礼节方面有几斤几两重，生怕她在太子殿下面前多应对几句会出丑，沉声说道：“芊芊，殿下一路奔波，快去弹奏一曲请殿下歇歇神！”

说完，也不回自己的席位，而是拿了茶壶，为太子殿下续了一杯茶。随后又有几位大人围了过去，一样的招牌笑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上去非常融洽。

芊芊一步一顿走到准备好的名贵古筝前，心跳如擂鼓。她虽然一早打算好了要捣乱，可是这个场面非同寻常，后果也会非常严重的。

虽然不捣乱也和捣乱没什么区别，但暂时没想到这一点，因为心里紧张至极！

江芊芊咽了咽口水，滋润了一下干燥的喉咙，再三犹豫，眼前飘过的，却是小和尚突然消失的绝世步法，还有那天晚上酒肉的味道。

心里一横，冒出一句跟江洋大盗学的口语：我去他奶奶的，横竖都是一个死，早死早超生，拼了拼了！

某次偷偷溜出去饮酒，茶楼里说唱的先生为了活跃气氛，曾叫一旁托着盘子收钱的女儿弹奏过一曲小兔子，这个曲风是为了暖场所用，音调跳动，节奏时快时慢，十分诙谐。

用来搅场子再合适不过了。

念及此，江芊芊挥手就弹，果然，才弹了两三段，周氏就恨不得口吐鲜血。周遭的同僚一个个挤眉弄眼，强忍着笑意。有那年轻不经事的，已经在捂着嘴巴笑开了。

江丞相正准备向太子郑重介绍江芊芊，这一下，上不来下不去，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因太子在场也不好发作。周遭的气氛沉重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就在这时，几声掌声想起来。江芊芊抬头一看，却是太子殿下在鼓掌。

从未出过宫门的太子殿下，并没听过这种乡野小调，尤其是曲风怪异中透着一种新奇，顿时微微一笑。

鼓掌之后，夸赞道：“这首曲子果然新奇，而且调子有趣，经芊芊姑娘弹奏，更是天籁之音。”

看惯了江芊芊出丑的一众官僚愣在当场，这节奏不太对啊。现在不应该是熟悉的三部曲，众人嘲笑，丞相发火，江芊芊丢人吗，怎么不按照剧本演戏呢？

赵尚书和李尚书憋足了劲头要找江丞相的小辫子，见了这种情况，也顾不得太子殿下在场了，立刻冷嘲热讽。

“江丞相有如此才女，真是福气啊，何妨安度晚年？。”

这时候太子殿下仿佛明白了什么，笑容僵住了。

江丞相看了看太子的脸色，终于挂不住面子，红着脸怒斥芊芊：“你弹得什么乱七八糟！给我退下！”

这才是熟悉的戏码，一众官僚仿佛找到了熟悉的角色，继续表演起来。江芊芊也松了一口气，这也是她熟悉的场景，一样令人窒息。

闹剧结束，中午时分，万众期待的祭佛大典开始。

鼓声十二响，号角齐鸣，前四后四高僧陪伴下，大梁国国王萧天度携皇后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太子公主。象征性的三拜九叩之后，开始每年一次的祈福。内容亿万年不变，无非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什么的。

芊芊哪里耐烦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官样文章 ，微微抬起头，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小光头。

许是因为有情人心有灵犀，正当芊芊找到那张俊脸的时候，小和尚也看到了芊芊。这一次不再是没有表情，他双手抱拳，冲芊芊露出一抹笑意。

芊芊心里激动，正要站起来回应他的时候，突然见到小和尚腾空而起，身形宛如一柄利剑，以燕雀般的速度射向祭坛中间。

那里是一袭明黄色衣衫的皇帝，独自捧着祈福的奏章 ，准备焚了祭天。

一声大喊：“皇帝老儿，无妄今日取你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