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射场内。
烈日当头,萧逸迟一身干练的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已率先围着猎场跑了几个来回了,想到那抹身影,她既然弃文爱武,想必是喜欢这些的。
不多时,身边的小太监领了消息来报,跪在被围着的马场外。
“禀太子殿下,丞相之女江小姐已被皇后娘娘接走。”
萧逸迟原本还算温和的脸色紧了紧,提转了马头站定,“皇后?她并不识得芊芊,见她作甚?”
那小太监自然也不得而知,只能俯首,茫然的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江芊芊被人用轿撵抬到御花园内,竟未曾入宫,远处小亭内已有宫女密布,江芊芊这才记起来,那来传话的正是上次装作小和尚写信引她前去的宫女新月。
如此高调的召见倒还是头一次,皇后不是要与她私下见面吗,怎么选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御花园?
江芊芊不敢细想,转头新月说了声“下轿”,她便中规中矩的走下轿撵,任她引着走向那小亭。
说是众目睽睽,可周边好几里的园子都被撤了个干净,皇后娘娘仍旧神色淡然,茶杯不离手。
见她来了,雍容华贵的脸上这才添了几丝笑意,“你就是芊芊?果真和他们传得一样,长得乖巧,人也机灵。”
江芊芊有些愣,这些意识到皇后对外的确是与她头一回相见,连忙上前去,行了个大礼。
“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看着她,露出满意的笑,“不愧是太子看上的姑娘,好孩子,走近些让我看个真切。”
江芊芊怔了怔,还算机灵的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宫女们都识趣的撤了,亭下只剩下二人。
她还记得上一次见面,皇后还说她与太子只是表面母子,这般看,关系维系得还算不错。
“听闻你们这一次见到了他,可有受伤?”
果然,才一凑近,皇后娘娘便关切起来,江芊芊起先还一愣,忽然意识到她关切询问之人是小和尚而非自己,连忙低了头应答。
“太子的人下手很重,他受了些伤,但没被抓住。”
皇后娘娘松了口气,又将一碟糕点递与她,此刻即便有外人远远看着,虽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但也看得出,皇后确实是在为未来的太子妃把关,且对江芊芊十分满意。
“无事便好,你可有向他提过本宫?”
江芊芊顿时紧张起来,“我原本是想劝他走...”
看她双眼汪汪似要挤出泪来,皇后懂了江芊芊的心意,远在武林,为了萧逸疏的安全,自然是要劝他远走高飞,进了宫反倒不安全。
可身为人母,自然是想与自己的孩子相认,解开其中误会。
“太子正在设防抓他,若再见面,不要谈其他,立刻带他进宫来见本宫,剩余的,交由本宫去做。”
江芊芊重重的点了点头,又怕自己做的不够好,“太子已经派人查过,他们预备集结了人手再次回京刺杀,我们大约很快会再见到他。”
听她句句不离太子,皇后有些疑惑,“京中近日传你与太子同游,你可是看上太子了?”
她与萧逸疏,本是皇后看好的,可若此时移情别恋...
为了相府虽能理解,可皇后看得出,江芊芊不是那种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之人。
“娘娘言重了,”江芊芊连忙搁了手中糕点碟子,正要下跪,却被皇后拦了,递给她一个眼神,江芊芊顿时懂了,这才缓缓解释。
“太子与我只是我爹想要撮合,皇上那边...我不敢揣测君威,但皇后娘娘,我向您保证,我是想和...想和萧逸疏在一起的。”
她还清晰的记着小和尚的名字,也怕冒犯了皇后娘娘。
话音刚落,果然皇后欣慰的笑了笑,又推了一盘红玛瑙似的果子到她面前。
“你与太子这桩婚事,可暂且继续发展,周旋一阵,待我儿回京,你们二人之事自然由我来向陛下解释。”
大约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了,江芊芊吓得身子发抖,可若背后能有皇后这一大臂助,自然能成。
她连忙跪地叩首,“那就多谢皇后娘娘了,此事我心中有数,全记下了。”
皇后赞许的点了点头,一挥手,让新月来送她。
拜别皇后,江芊芊再度坐上轿撵,背后却是出了一阵冷汗,没想到皇后会在宫中接见她,好在二人配合不错,成功掩人耳目。
身后小玉大包小包抱了一堆,皆是皇后娘娘的赏赐。
去猎场是新月领的路,见了太子,果然先替江芊芊解释。
“皇后娘娘是听说未来的太子妃要入宫了,想亲自瞧一眼,这不,送了好些东西,太子殿下好福气。”
说完,新月盈盈一拜,脸上夹着丝笑容,令人看不出破绽。
此时萧逸迟已经等了许久了,脱了盔甲,只着一身玄服,坐在看台上饮茶,见她来了,阴沉的面色这才好些。
“下去吧。”
屏退了众人,江芊芊也是诚惶诚恐,人在江湖时对太子确实任性刁蛮了些,如今进宫,算是他的地盘,人自然也老实了许多。
“怎么,才几日不见我,你性子如此收敛了。”
他伸手扶作礼的她起身,江芊芊却跪着不动,“人人都说我是未来的太子妃,可唯独我自身知晓,太子不过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给我几分薄面罢了,太子殿下,前几日若有冒犯,还请勿要怪罪。”
她这番赔礼说得肃穆,却是让萧逸迟刮目相看,他难得见到江芊芊如此正经的模样,倒不觉得和平日一般有趣了。
“你是不是回了相府,被你爹教训了?”
他竟直接看穿了自己的意图,江芊芊跪在下头,更不敢动,心里消化着皇后娘娘与她说的话。
若要搭救小和尚,势必要先假意和太子交好,才能从他口中探出小和尚如今是否安好。
毕竟,太子回京后向陛下呈上的喜报里,说过他已掌握南离等人的行踪。
然而江芊芊没想到的是,太子与她打的亦是同一个主意。
既然南离等人望云峰议事之后要再度返京,虽不愿承认,但从前两次的种种迹象来看,无妄宁愿冒险也要来寻江芊芊,那么他势必...对她有些牵挂。
胸中仿佛燃起了滔天怒意,表面上却仍是风平浪静,见她仍旧跪着不答,萧逸迟抿嘴淡笑了下。
“何必如此拘泥,父皇已然派人去相国寺为咱们二人祈福,说是要向神明求一个良道吉日,你我早晚都是一家人,对我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江芊芊仍旧跪着,深呼吸好几次,安慰好自己后才蹭的一下坐起,肃穆的脸色已然更改。
“太子,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见她起身,揉了揉跪痛的膝盖,便自作主张的拿了颗雪梨开始啃,想必是在皇后那处饿坏了。
好久没见到她这般豁达开朗的模样,萧逸迟忍俊不禁,又派人端来点心。
“我也不知你爱吃什么,你若真饿了,咱们也不必急着骑射,先垫垫肚子也不是不可。”
江芊芊一怔,没想到平日里自己不文雅的胡吃海塞会被太子认为是饿了,当即点头。
“我要吃酱肘子,大鸡腿,鸭掌也很不错!”
见她掰着指头样样数着,越说眼头越是亮晶晶,萧逸迟瞧着她的眉眼,越发温柔。
发觉太子笑了,江芊芊连忙停住,慌道:“太子,莫不是我点得太多了?”
她咬着单薄诱人的下唇,青葱玉指顿在那里,真的知道怕似的。
萧逸迟眼波流转,很快招手喊人过来,“让御膳房给江小姐把这些做来,要新鲜的酱肘子,大鸡腿...”
说到一半,他似乎觉得这些字眼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不太像话,顿了顿才开口,“再做几样清甜的点心,姑娘家爱吃的就行。”
那小太监哪里见过自家主子如此温柔的模样,吓得双腿抖得厉害,偏偏一转眼,他已朝江芊芊伸手,干净指节顺着发丝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神愈发摄人心魂。
“嗻!”
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立即走了,被摸头的江芊芊何尝不想逃。
她羡慕的望着小太监离开的方向,萧逸迟只当她是饿得不能等了,便将方才的点心递上。
“这桂花糕清甜可口,你先垫垫。”
江芊芊闷头往嘴里填着桂花糕,偶与太子对视一眼时装作开心的假笑,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从太子口中套出小和尚的近况。
她不知道是,太子坐在那头犹豫了许久,也想向她打听无妄。
二人斟酌着开口,不知是同时还是谁先张了嘴,话说出口时,也立时愣住了。
“殿下可知刺客如今逃到何...”
“芊芊,我知你与那贾哉关系不错,你可知...”
周身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江芊芊还有半块桂花糕卡在嘴里,一时不知吞是不吞,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太子殿下,我若知道他就是此刻无妄,定然不会与他称兄道弟。”
萧逸迟灼灼眸光闪烁了下,语气还算缓慢,“本王自然知晓,你为了护驾能豁出命去,当然不可能与逆贼同流合污,只不过,当时在清水派,她们为何说你喜欢无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