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子成绩依旧糟糕但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去，但有表哥的陪伴是一定要去的，转念想想有件大事要干，去庙里都成了一种期待，临行前还顺便叫上了一同即将要参加高考的知晓。

　　一路恍惚间能够钻进知晓耳朵的，却大概只有那对话——

　　“明知道要爬山还穿裙子，还穿那么高的鞋”邓晨光无奈。

　　——“鞋子顶多就五厘米高啊，不好看么？表哥，你是不是讨厌我长得比你好看”

　　“没有，好看好看，你最好看啦，等下脚疼了别让我背啊”，明明是七厘米高的鞋!

　　“......”清子顿悟，是不是不讨厌就代表也有一丁点的喜欢？

　　邓晨光其实对自己的表妹有些无语，明明出发前她是那个说着“穿那么高的鞋，怕骑自行车脚疼走不动了怎么办，要不表哥你让我坐后座吧”的女孩。

　　清子气结，“不用你背，我可以脱鞋再走。知晓我走不动你会背我吧？”

　　清子朝着依旧神游的知晓眨着眼睛，天知道她是多么期待邓晨光能够背她。

　　“嗯？”，知晓觉得突然间有些热。

　　只是到最后谁也没有背成清子，邓晨光在前面拉，知晓在后面推，把一个劲地说着“真的走不动了”的清子拉上了山。

　　脚下踩着蔓上石梯薄薄的青苔，庙宇楼阁从眼底矗立而起的时候，清子抹着额前的汗水神秘地笑了，可知晓甚至有些不舍得结束刚才的“互动”。

男孩站在前方高大的生出光芒的身影轮廓那般好看，男孩拉着拉着突然转过身来后望时盛开的一抹抹轻笑，那双深邃的眼睛不小心撞进女孩抬头仰望的眼睛里，熄灭的星辰一瞬间被点亮，心跳的声音都成了响在爱琴海里最动听的歌声。

　　三人都是第一次来拜佛，走在人来人往里，看看那光秃秃的树，摸摸那胖胖的石莲花，在看看那金黄色的庙宇都显得兴奋而好奇。

　　知晓觉得自己大概是第一个来为高考祈福而东张西望找着月老庙的人。

　　原来当双膝虔诚于佛下，炉烟袅袅，心中有了期想，信仰也只是一念之间。

　　只是那时候的两个跪于禅下的女孩，心中所默念的却非“金榜题名”。

　　清子一脸神秘地朝知晓使眼色，于邓晨光说要上卫生间，让他先在那棵树下等等的时候，知晓还没有读懂清子的意思就已经被拉往卫生间的方向。

　　然后清子笑了，知晓也笑了，迎着风中凌乱吹落的榕黄青叶，笑声要传到庙中月老那慈祥的微笑中。

　　也许女孩的心事只有在神灵面前才是放心坦然的。

　　随着膝下一只只签掉落，风都断了呼吸。

　　清子，很多年后的知晓还是会记得今天吧，记得身旁女孩闭上眼睛时候长长的颤动的睫毛，虔诚默念的模样；记得女孩捧着“有心摘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签眼底闪过的一丝慌张；记得女孩嘟囔道“这次不算，在摇一次”，然后再捧着“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签破涕为笑的模样。

　　清脆的竹简声响彻那时候的蓝天，白色的云朵掉出一滴滚烫的蓝色火焰，在坠落到菩提叶脉里流淌，炽烈燃烧在风中。知晓打开手中的签——“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

　　然后竹简不小心洒落在地上，染上了菩提叶飞逝的尘屑。

　　上善若水。

那时的喜欢，很渺小

　　像一朵朵紫荆花凝望在枝头

　　是看穿越层层朦胧细雾的背影被埋没的孤寂

　　他的所有，都渐渐缩小成一点

　　然后消失在一片苍白

　　有些人说远去的人不会再归来

　　可当总有一天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她知道，自己还是会为他站成了一棵树

　　开出紫色花，凋落在他走过的匆匆。

　　知晓的那一张签，清子也看得云里雾里，可也许只有知晓自己知道那些数字似乎表达了什么，又燃烧了多少希望。

　　是谁说从不信佛家，却拜倒在了一张薄薄的纸签里。

　　那一天的知晓因为一张签也显得有些兴致恹恹。

　　邓晨光也仅是嗔怪她们怎么去个卫生间去了那么久。

　　清子说女孩子的事男生不懂，一个勉勉强强的理由就混了过去。

　　求佛的那一天于知晓而言，过得像一场梦，看着他们骑着自行车而来，又骑上自行车而去。

　　站在树下的眺望，挂着笑的淡淡眉眼，染上眉翘的春红凋落，白雪凯歌。

　　邓晨光是寡言的，留给知晓的大概只有那个站在大树下等待的男孩洒了一身暖暖阳光温和的微笑；及他和她一同拉着清子上山，他转过来微弯起的嘴角。

　　在梦里，他是为她而笑的。

　　在梦里，她才能够因拥有他而感到快乐。

　　可梦醒了，只剩下知晓父亲拿厨房的锅碗瓢盆撒气的碎碎念。

　　知晓只是眯了眯眼，探出一条腿来试试温度，然后彻底被惊冻醒了，起身去准备早饭。

　　也许是因为过年太过清闲，所以容易让人产生颓废的感觉，知晓看着带回来的高考复习题，竟是突然间像是失忆了般，一题也做不出来。

　　清子在约知晓出来玩的时候，抱着高考书籍发呆的知晓犹豫纠结挣扎了一会还是去了。

　　清子约知晓去KTV，到达的时候没看见邓晨光，知晓居然感到小小的失落。

　　清子说其实她表哥爸妈都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来了KTV，我跟他们说我来找你玩。

　　她说家里舒服也不想待在家，因为在家就要被复习高考。

　　她说，知晓，你也觉得高考太让人压抑了，对不对，唱歌可以放松放松。

　　知晓忽然觉得这个拿着话筒当“麦霸”的于清子才是真实的。

　　五光十色间的流连忘返，女孩美丽得像一条鱼，徜徉在属于她的美丽大海。

　　她的眼睛时而在黑暗中发出幽蓝的光，里面住着一片森林，也染着天空的颜色。

　　是啊，高考太累了，因为梦想太重了，一颗心的疼痛从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随着血液流到了四肢百骸。

　　如果后来的知晓知道那一天与清子KTV的日子是她们两个作为好朋友最后一次如此知心的酣畅淋漓的知心相伴，大概知晓会义无反顾的陪清子喝那一杯杯涩涩的酒吧；不会推顾说自己不会唱那些歌而留下清子一个人站在她自己的舞台撕心裂肺的呐喊；也不会因为觉得自己不上镜害羞而不和清子拿手机玩自拍。

　　知晓也曾痴惘，如果那一天在KTV的女厕门口，她大胆的走上去假装与他们打招呼，会不会她与清子所走的命运之路就将会不同？

　　可是时光永远无法倒流，一只蓝色气球漂泊在滂沱大雨，夜色迷离的街口，那青春稚嫩脸上扬起的的欢笑也随着蓝色褪尽，流进了臭水沟里。

一辆车匆疾而过，粘起气球破裂，扬起的水花是鲜血淋漓的红。

　　知晓无法忘记那个把清子抵在女厕门口有些粗鲁强吻男孩的侧脸，他该是俊俏的，短短的发梢，颀长的身姿，只是尔后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破了幽暗，单薄的衣裳也让他显得有些孤单，落魄不安。

　　昏暗的灯光下知晓看不清清子的脸，只是她一声不吭地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凌乱的头发与有些凌乱的衣裳，看起来像只被揉虐后丢弃的布娃娃，地下脱落的是一件大大的男式棉衣，像被剪掉的黑夜蝶的翅膀，那上面一定沾满了男孩女孩的血泪吧。

　　可他捡起棉衣再度给女孩披在了肩头，然后低着头转身走了，那个背影是萧瑟哀伤的。

　　清子披着大大的棉衣却瑟瑟发抖。她跌跌撞撞再次走进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件男士棉衣。

知晓觉得那男孩应该就是乔樾吧，可清子不说，她也不问。知晓只是知道他们分手了。

　　喝着酒的清子看着手机中突然亮起的信息就有些慌张的以上卫生间为借口跑了出去，知晓也有些苦恼不小心撞见了这一幕诀别，只是清子上个卫生间上了很久都未归，担心出去找也是关心使然。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的吧，知晓把这个秘密埋藏在了心底，清子也选择去把它埋葬。

　　再回来，清子的脸上依旧挂着强撑的笑，歌声里有微笑也有悲伤。

　　最后清醒的知晓还是给邓晨光打了电话叫来接醉倒的清子。

　　邓晨光不是第一次看见醉酒的表妹，确是第一次看见醉酒了一直低低啜泣的表妹。

　　知晓含糊说是“高考压力太大了”，

　　邓晨光只是了然的点头，问：“你也高考压力大么？”

　　知晓那一瞬间是怔愣的，来自他的一丁点关心都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然后再不敢看他眼睛，她说：“还行”

　　他说“相信自己，尽力而为就好”。

　　知晓听见自己的心脏那一刹那似爆裂了璀璨的烟火，划过天空，那光亮生生不息。

　　只是在家简单的过完年后，作为高三的学生，又要去学校了。

　　自那晚后，知晓至始至终都没在见过邓晨光。

　　而清子也变成了一个受伤的时候刻意躲藏起来独自舔舐伤口的女孩。

　　两个女孩手机上寥寥数语道着“好好复习高考，高考加油，再见”就各自奔向了学校。

　　知晓最终还是没有向自己爷爷提起让自己妈妈送上大学的事，而知爷爷看着自己孙女拖着行李箱越走越远的背影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如果那时候的知晓能够回头再看一下自己的爷爷，她定是会发现自己的爷爷扶着那棵大树剧烈咳嗽的苍老模样吧。

　　枯黄的叶子纷飞落在那个阳光微暖的冬天，可脱落了供养的枝干的树叶，铺落在沃土里，却再也无法再生根返长成一棵小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