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骤停,清风微佛。
屋内帐幔被风掀起,榻上躺着一位男子,他发丝垂散,俊美的脸上剑眉紧蹙,额上冒着密密冷汗,掌心紧攥,似乎做了一个极其不好的噩梦,连昏睡都这般不安稳。
塌旁立着一青衣男子,正默默地注视着床上昏迷的人。此人正是雪天傲的影卫之首,影一。
室内除了雪天傲渐粗渐浅的潺潺呼吸声,其余的只剩死寂。
“晴儿...”床上的他微弱的唤着梦中将要离去的女子。
“晴儿别走。”锦被下的手攥的越发紧了。
他蓦地睁开了双眸,梦中的她毫不犹豫的转身,跳下断情崖。他痛苦的嘶喊着,却怎么也唤不回她,没想到是自己做了个恶梦,他不禁欣喜还好只是个梦,然而当他撑榻而起时,看着身旁默默不语的影一,片刻还在庆幸只是恶梦的欣喜,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她真的走了,她不在自己的身边了,矮几上放着一瓷药碗,余烟袅袅,似乎在提醒着他这才是他的恶梦。
雪天傲从一个梦中惊醒,却在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刚刚解脱了一场恶梦,却又陷入了现实的梦魇中,然而早已他知道,这个梦他不会醒,他将永远被这样的梦魇缠绕着。
他撑在榻上的手肘倏然一软,无力的跌回榻上,他没有起身,只是闭着眼,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已经第几日了?”
“回陛下,第九日了。”影一恭敬的回禀。
雪天傲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静静的躺着,影一不知他到底在想着什么?但绝对是与九公主有关。
他到底该不该告诉陛下,告诉殿下那断情崖是万丈深渊,跳下去是不可能有活下来的机会的。九日了,哪怕死不见尸,也没有活的几率了。
他到底该不该告诉他,打碎他自欺欺人的骗局,转头看着雪天傲紧紧闭着的双眸,这样的他看上去就如同被人遗弃的小孩,悲凉又哀伤...他的心霎时疼了疼。
雪天傲听见他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忽然睁开了眼眸,坐起了身子,看着身侧的影一,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要说吗?”
这样也挺好,如今恐怕只有九公主还活着的信念才能支撑眼前这个神一般的男人,活下去了吧。将原本低着的头更低了几分,急忙应道:“无事,陛下多虑了。”
雪天傲凝视着他,抿了抿唇,道:“你下去吧。”
晴儿,你还活着的,对吗?
一年后,浣月国皇城。
一红衣女子面上带着轻纱,身边跟着一只小狐狸,出现在皇城之中,一人一兽,走在街上,引得路人不自觉得注目。
而这一人一兽的目的地就是八皇子府。
“站住,来者何人?”
“劳烦通报,八皇子的毒我能解!”如天籁一般好听的嗓音,如淡漠,疏离,仿佛带着一种万事不留心的慵然。
八皇子府门口的守卫一怔,这个女子,似乎不一般。连忙进去通知管家。
不一会儿,管家便出来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虽真颜未露,但他从女子身上仿佛看到一种置身红尘之外的漠然,不为名、不为利。
管家心里对女子的身份突然有些好奇。她是怎么知道自家主子中的是毒?
“姑娘里面请!”
面纱下传来一声轻嗯。踩着石阶,慢慢朝殿里走去。
管家将女子迎到门口,自己先进去禀报。
“你说她知道我中的是毒?”
低调沉重的内殿之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低沉清雅,带着些许气血不足的虚弱,但是音色却格外悦耳好听,只是这好听之中,带着几许清晰的嘲弄。
“是,主子。”内殿之中,恭敬的声音回答,“是个女子,身边带着一只小狐狸。”
“女子?”一声嗤笑,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无情阴沉,“男子女子有什么区别,她即以知道我中了毒,要么治好后为我所用,要么死!”
“那主子,老奴让她进来了?”管家请示道。
“恩。”男子随意的点了点头。
穿过一道深红色镂空隔断,一个男子姿态慵懒的倚在床头,抬起头来,正与女子淡漠的目光对上。两人的目光,一个沉默如雪,一个淡漠如风。
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来给本皇子治病的?”独孤冰綺开口,冷漠中夹杂着些许讥诮,“你如何得知本皇子中的是毒?你又如何觉得你有法子能治好?”
“我会治好你。”女子淡淡道。声音清冷,就像冬天里的白雪一样,好听却没有一丝温度。
“哦?”独孤冰綺玩味的勾唇,“这倒是有趣,那么可否告诉本皇子,你想要的是什么?是名还是利。”
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她覆着面纱的脸上掠过,“或者,是怀着其他的目的来的?”
“八皇子这话问的有意思,想让我怎么回答?不论我是为了什么,治好你,是你所需要的不是吗?”女子看着他绝美的容貌,声音始终平静如初,“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治好你。你大可信我一次。”女子语调不高,听起来并非刻意强调,却隐含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
独孤冰綺嘴角半勾,却是漫不经心地敛眸,浑身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无情。“尚羽,出去!”
“是!”
上前,动作从容的执起他的手腕,安静的把起脉来。眉眼低垂,沉静如雪,像一株清冷的雪梅。
把脉的时间很短,女子放下他的手腕时,平静的开口,“你的毒我能解。”
独孤冰綺捏紧了手,眸心一道冰芒闪过,唇畔掠起冷笑,“你能解。你知道这毒是谁下的嘛?你又能确定,你能活到替我解毒的那一天?”独孤冰綺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称呼不自觉得由本皇子变为了我。
“圣旨到...”一丝尖细的声音募然想起。
“主子,圣上有旨,宣主子即刻进宫。”尚羽恭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隔着一道屏风,也能听出他声音中的压抑、紧绷和担忧。
女子眸心闪过一道深思,语调平静地道:“我能替你解毒,也能活到替你解毒的那一天,但你要想清楚,你能否有勇气面对解毒之后的局面。”
“你什么意思?”独孤冰綺眸心微皱,冰冷的看着她。
“就是你心里所想的意思。”女子走到一旁,视线看向屏风外,“我能让你的毒解的不动声色,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其他的事情,却要靠你自己挣脱。”
话音落下,一只大手募得抓住她细嫩的手腕,力道狠辣,仿佛带着无尽的肃杀之气,独孤冰綺绝世容颜上一片残冷无情之色,“你究竟是什么人?来到本皇子府上的目的是什么?说!”
女子微微皱眉,似乎对于男子这般粗鲁的行为,有几分烦感。抬眼望向握着她素手的那只大手。
独孤冰綺觉得手上凉冰冰的,低头去看,才发现手上不知何事多了一条紫蛇,绕着他的手腕,吐着信子,毒牙仿佛下一秒就会刺进去。这是,玄冥蛇?
“我若要对你不利,你连防备的机会都不会有。”最后一个字落音,独孤冰綺眼底的震惊之色更甚,她到底是什么人,不但能识破他的毒,还收服了玄冥蛇?
“传旨太监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殿下还是快去快回吧。”女子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神色变化,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就往外走去,“让人给我安排住处,最好与殿下的寝殿相邻,如此才方便我给殿下诊治。”
独孤冰綺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她的背影,眼底波光流转,暗云翻滚。这背影,怎么那么像记忆中的女孩...
随即又摇了摇头,她平静的像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动于色,记忆中的女孩骄阳似火,不经意间温暖你的心。想起内个已经不存在于世间的少女,男子脸上难见的显露了一丝柔色。
女子走到殿外的时候,中年太监表情一变,看到站在玉阶上的红衣女子,仿佛看到了日月星辰都失色的夺目光辉。
面上忍不住一阵惊艳,随即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抹阴冷的审视自眼底一闪而逝,很快便消失的了无痕迹。
女子从殿中走出去的一刹那,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神色,眸心微动,这表面的风光荣宠看来真是表面,沉默转身,小狐狸一直乖乖的跟在女子身后。
晨光渐渐明亮起来,位于东阁的诸多院落沉浸在一片晨光明媚的温暖之中,透着一种安静无声的静谧之感。
府中下人不少,但是整个东阁安静异常,没有一丝嘈杂的声响,处处都透露着府中的这位主子,显然不是一个随和的人。
女子在一片幽静的院落中停下了脚步,抬眼看了看,清馨苑三个鎏金大字映入眼帘,龙飞凤舞的字迹透着一种狂放不羁的清傲,与清馨苑这三个字本身的寓意,倒是违和得很。清馨,清净温馨到是也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