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曲云依与荀子况之中无形的尴尬后,两人便陷入了冷战期。
每日清晨早早起床时,荀子况已收拾妥当将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而那好玩的曲木也被他归置在桌角,可曲云依往往只是看上几眼,从未动过。
两人之间微妙的疏离被三个小厮察觉到。
却也只换来几人闲下来时偷偷的观望,未曾有人主动来问候过。
毕竟……这世界人与人身上总是挂着标签。你是老板娘,他是掌柜,而我们是下人小厮。
这说白了便是主仆之间的关系,没有人敢逾越。
日子转眼便又过了几日,醉仙居在东街已算是完全安稳下来,生意也不必最开始那般火爆,却每日仍是转的满盆金钵。
赚得多时,曲云依也总是给下人们增添些银两当做小费,是以每人脸上总是喜笑颜开。
这日店里已早早打烊,曲云依从受不了屋内静默气氛,于是轻轻推开门走了出来,就看到角落中一人正背对着他独酌。
看那背影,曲云依便认出来这人是阿宵。
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从楼上沿着楼梯走了下来。
她轻轻走到阿宵身侧,见他白皙好看的手正握着粗糙的酒瓶,仰头便往嘴里灌酒。
这喝法,怕是有心事。
“怎么?”曲云依轻轻笑了笑,按住他继续往嘴里灌酒的动作,接着一屁股坐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借酒消愁啊?”
阿宵没想到这个时辰竟然还有人没睡,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后尴尬笑了笑,轻轻摇头。
“有什么烦心事儿,也许可以与我说一说。”她看了眼阿宵手中酒瓶,这标记她认得,是酒肆里最便宜的粗酒。
入口总是伴随着一口腥辣,没有其他酒水的香甜。城中扫地的大爷、打更的大叔,或者是城墙边值班偷着喝酒的士兵,都是喝的这种酒。
三文银子能买一小壶,她和荀子况初时被曲家赶出,在城西那处破败的小酒馆被迫营生时,便总是买些这种酒水暖暖身子。
只是那时日子再怎么艰难,也总归是熬过来了,却不曾想如今日子过得好了,生意也蒸蒸日上,她与荀子况之间却似乎隔了一层看不见却割不破的薄膜。
那种熟悉的陌生感,还不如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说不定就是因为陌生,还能将心中埋藏已久的心事吐露。
此时阿宵不知已喝了多少粗酒,两颊微微泛红,双眼微微眯起,竟然也带上了些迷离。
怕是再喝下去,就要醉了。
曲云依将他手中酒壶夺下,放在自己手边,一双眼睛认真看着他,“虽然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帮到你,但多一个倾诉的人,也总好过你一个人抗。”
“多一个倾诉的人?”
阿宵将身子微微靠在椅背上,一腿轻轻曲起。在曲云依印象中他一直是个谦谦君子模样,做什么都是温润有礼模样,何时这样洒脱肆意过?
看来这人今日……真的有些醉了。
“我出生在一个大家族中。”他透过半开的窗子,目光打量着窗外的弯月,声音竟然也带了些惆怅,“我本是家中长子,奈何母亲娇弱多病,在我幼年时便离我而去。父亲的续弦是个喜欢搬弄是非的小人,在我一次外出中设计陷害,若不是我当时警惕,恐怕早已丧生在外,也没有今日的流浪。”
原来也是个宅斗中被欺负的可怜孩子。
没想到阿宵身世竟与这曲云依有些相似。她心中不免微微有些动容,同样是母亲早早离世,同样是继母陷害,可自己却遇到了她的荀子况,而这阿宵……便只能自己在外苟且偷生。
沦为人奴。
“阿宵。”曲云依心中百转千回,思索良久,终于还是交出了这和个名字。
阿宵应当是陷入自己回忆当中,听到她声音,疑惑转头看过来。却在曲云依眼中看到了比月光还明亮的东西。
这份清亮,他一时间搜遍腹中所学,竟然都想不起任何一个词汇,于是一时间有些词穷。
“我知你身世凄惨,但人活在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曲云依其实心中大致已有了自己想法。只是目前形式比人强,阿宵显然这些年因身份的落魄承受太多,今日也许与他是某个特殊日子,也许今日谁的某些话、做的某些事而触动了他心中敏感的神经。
但无论是出于哪一种,再事情未曾走到那一步时,她不愿意轻易给人以许诺。
阿宵最终还是轻轻一笑,缓了缓才轻轻点头。
曲云依也抬头通过那扇半开的窗望了眼天空的月亮,弯弯的一小牙,看着还有些可爱。
古代不少文人墨客都喜欢用月亮来寄托相思,她不知此时的阿宵是否也是。但每人都有属于自的秘密,她已从阿宵那得知他的身世,不愿再过多剖析。
也不远更多触及他心底某处柔软之处。
如此……便已够了。
两人一言不发在这坐了一会儿,直到曲云依感觉到微微的困倦,这才站起身,抖抖袖子,轻声说道:“夜已深了,阿宵,早些休息。”
阿宵轻轻点头,便再无言语,也无任何动作。
曲云依轻轻站起身,沿着楼梯迈了上去。
回到自己房间后轻轻推开门,见屋内蜡烛还燃着,窗户却以被细心拉好。她掀起青色帘幔,便见到荀子况已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他一动不动,不知是否已睡着。
曲云依便放轻了自己脚步,熄灭了桌上烛火后,手脚并用摸索着上了床。
谁知今日眼神竟不太好,这早已摸透了的一小段路,今日竟然被什么给绊倒,她只来得及轻声叫了一声,便整个身子向前扑过去,好在一双手即使拉住她,才叫她不至于磕在床沿上。
那双有力的手将她拖着上了床,曲云依坐在床上喘息着,还有些惊魂未定。
“怎么这么不小心。”
耳边是荀子况有些责怪声音,“摔到哪了,我看看。”
接着一双手便在黑暗中摸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