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心有疑问，这到底是哪里，主子对这里好似很熟悉，但为什么此处却空无一人，未落浮尘，想必定有人时时过来净扫。

“此处？”

未澜蹙着眉头，一点没有平素的孤傲之态，只落寞置身其中，仿佛这里承载了她所有的美好，眼神中透露着淡淡忧伤，扫视了一圈院中的景致，目光停留在那个正屋许久，才依依难舍得的离开。

出来时走得是正门，拾玖不经意间回首，正门之上高悬着‘卫府’二字，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原来这就是卫府，当年建了赫赫战功卫洵卫老将军的府邸。

拾玖慢了两步，回过神来见未澜已然走远，忙追了上去。

“主子，这是卫府？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刚问出口，心中便懊恼不已，这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未澜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拾玖，眼神却未露怒色，只轻声说了一句：“谁说没有，外公在，我母亲也在！”

拾玖怔了住，不知如何开口，不如乖巧陪在她的身旁，小心护着，不让喧闹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碰着她分毫。

这还没走上几步，未澜直呼腿软乏累，代步的马车已经舍了，马也是如何都不愿骑，终于替她寻了一头驴来。

本以为主子定要大发雷霆，没曾想她居然心悦地笑了，攀上了驴的身上，晃悠了两下脚，甚是惬意。

拾玖牵着驴，按照未澜的吩咐出了北城门，一路来到三里开外的一处密林。

密林之中被踏出了一条曲折蜿蜒的小径，林中的榆树皆被剥去了皮，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暴露在冷风细雨之中，该是盎然蓬勃之时，却丝毫不见生机。

走了莫约一盏茶功夫，拾玖隐隐闻到好几股味道混杂开来，皆是刺鼻恶臭之味，好在主子受不到这些味道的毒害，否则定然要狂吐不止。

穿过几处挡道的枝桠，眼前豁然开阔，几十座歪歪扭扭的林中屋错落其间，几个孩童奔跑追逐，玩得不亦乐乎。

拾玖心惊，那些孩子几乎衣不蔽体，只着破烂的碎布料用细麻绳勾起连成整块衣裳，脚上的草拔子勒着皲裂的赤脚，脏兮兮的脸上那冬日遗留的冻伤还未结痂，却依旧笑得如此开怀。

见到了陌生之人，先是愣了片刻神，随即各自逃散了去！

迎面走来了一个年长之人，他声声扯着肺咳得甚是惊心，旁侧还有一个枯瘦无比的年轻人，一手扶将着他一道过了来，那位老人好不容易喘上气，声音嘶哑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干嘛？”

未澜忙从驴背上下来，一脸凄凄苦苦道：“老人家，我父亲病重，家里拿不出钱银买药，听说这山上有不少药草，便和兄长冒雨进山采些！”未澜讲得甚是动情，便连自己都感动，还不忘用手拭去眼角好不容易挤出的泪痕，只是不知这到底是泪还是汇集的雨水。

“原是如此，可这细雨绵绵山上之路着很是难行，也不知何时就要下大！再说了这刚过完苦冬，这附近山上但凡是有点能吃的，都被我们给挖光了。”

未澜忙掩面而泣：“这可如何是好！”

拾玖在一旁不知所云，只跟着未澜的忽悠，作焦急状。

那个老人家手指向了东北方，又继续开口道：“倒是林深处险象环生，我们未曾去到那里，只是这雨天难测，不然你们在此住上一晚，若明日放晴，我着人带你们过去！”

“如此真是太好了！”未澜激动道，“打扰了老人家。”

“姑娘客气了，只是我们这贫贱之地，要委屈二位了。”

未澜脚落在木板之上，‘咯吱’声吓得未澜只好蹑起步子，那木门刚好过未澜一头，木屋中什么只有一张矮桌，还瘸了一只腿，用三根树枝紧紧绑住，才勉强支撑平衡。

这会刚好是午膳时分，老人家端来两个残破的碗，里面是他们入冬前好不容易抢到的榆树皮还有草根磨成的粉面，糊撸成半碗稀面汤。

小心翼翼得端着，深怕洒出一滴，稳稳放在桌上之后，那个年轻人还嗦了一下手指，这些是他们平时舍不得吃的。

拾玖看着他们着实心酸，以为自己曾经已经很是清苦，和他们相比怕是已属幸运。

见未澜要端起碗来，忙上前拦了下来：“你身体不好，吃不了这些！”

树皮草根这些在牙婆处他是吃过的，那粗涩之感，着实难以下咽。

“没事，我觉得挺香的！”未澜说着还俯身闻了一下，一脸欢笑道。

拾玖一脸莫名，她若是真能闻得此味，怕是就不会用香字来形容。

主子葫芦里到底装得什么药，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种地方，居然还要吃这些，难不成平时锦衣玉食腻味了，想体验一番穷苦百姓生活，他便不再阻止，自己也端起碗来好不容易才灌了下去，这如噩梦般的滋味，着实煎熬。

未澜慢悠悠喝了几口，见拾玖一口气都喝光了，强忍着笑，将自己的碗推至他的面前：“兄长一路牵驴甚是辛苦，我这碗也给兄长吧！”

“不……不用了，”拾玖刚要拒绝，看到未澜那突然圆睁的双目，心中只能默默哀叹，“正巧我肚子饿极了！”将未澜那碗也端了过来，英勇就义般一饮而空。

屋顶用是用废木料拼搭盖成的，铺就厚厚的茅草，雨水渗透了进来滴滴落下，雨珠竟比屋外还大些。

拾玖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挡在未澜的头顶之上：“你确定今晚要留在这？”他四下看了遍，此处没有睡床，如此阴冷潮湿，自己倒并无干系，“可是你的身体……”

未澜将他的手推了开：“不要惺惺作态了，若我有个万一，只怕你要乐疯了！”

“我同你一起出来的，若你有个万一，我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拾玖将衣裳披在她的身上。

未澜反手拉紧了些：“你有没有觉得此处颇为怪异？”

“有吗？”拾玖往屋外看了一眼，那个老人家已经不在，只有那个年纪稍轻的那位在对面木屋中搓着麻绳，见到拾玖往他那处看，还露出憨实的笑容。

其他木屋也偶有人出门，无非借个物事，外面下着雨又匆匆回了屋内，那几个孩子兴许是父母见雨密，也不许他们出门了。

“没什么奇怪之处啊，他们都是些质朴的穷苦之人罢了！”拾玖心中不甚明了未澜到底是何意。

未澜笑了一声，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在林中天色似乎暗得更早些，转眼夜幕来临，晚膳果然如所料还是一晚树皮面汤，拾玖此刻早已饿得浑身无力，便是再难入口，也比饿着肚子强。

算作用过晚饭，这厢准备休息时犯了难，这么小的屋子，主子如何歇息？

正烦恼着，只听到那个老人家咳声起了，那两人抬着一块废弃的床板，只能容一人侧身睡，晃晃悠悠地踏上木阶，那位老人家咳着声道：“夜寒，姑娘身体怕受不住，这是我屋中的睡板，搬来予姑娘凑合一晚。”

“这……怕是不妥吧，老人家！”虽然很及时，可如何能让老人家受寒。

老人家忙摆手说：“我那还有一块，多垫些茅草便可！”

“太感谢老人家了！”拾玖忙上前帮忙，将那木板一同抬入内，找了一处略干之处，把床板放稳，将屋中的茅草铺上厚厚的一层：“你今晚睡这，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未澜点了点头，将拾玖的衣裳递还给他：“屋外冷，你穿上吧！”

“不用，你睡着万一着凉怎么办，再说我坐那我也不睡，我还要守……”刚要脱口而出的守夜，拾玖忙回过口来，“我还要守着你！”

未澜半点谢意没有，将木门带上，转身坐在那茅草之上，纳了一口气侧身躺了下来。

拾玖站在门前内心久久难平，果然狠心，外面如此寒风凛冽，她便是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这门也关不严实，处处透风，拾玖找来一些茅草将门缝堵上，下半截坏了一个大窟窿，便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寒风四面八方窜进身体里，忍不住打了寒颤，眼皮越来越重……

脑中突然闪现出什么，忙转身拍着门，听不到动静？破门而入……那个床板已经不在了，未澜也不见了！

这里没见到一个女子……

拾玖寻着地上的痕迹，一路追踪却只见到那个木板，前路再无任何人迹，是调虎离山之计。

拾玖急忙赶回，村子已空无一人，遍处脚印根本无法分辨，他愤恨得嘶喊了一声，千万不能有事！

他静下心来，感受着周遭的动静，雨水的冲刷让味道淡了许多，根本无法去寻，他在雨中似失了魂般。

密林深处，对！白日里那个老人家曾指向那个方向。

拾玖运气飞身跳上高处的树干之上，身手敏捷得飞跃穿梭在密林之中。

一个旋身落地，是那股味道……夜间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四周和地面，右前方有动静，他又跳回到高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