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番交谈后,徐云怡得知徐盈盈今年二十一岁,大自己一岁。
正当徐云怡准备喊徐盈盈一声“姐姐”时,忽然听到湖里又飘来一阵歌声,声音低沉,凄婉悠长,似在诉说心中无限怨事。
徐云怡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是郁且狂!徐云怡早知道他一定会来!
仔细听了听后,她听到郁且狂唱的是——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听出是郁且狂的声音后,徐云怡的心便“咯噔”跳了一下。听到他唱的内容后,徐云怡又感到疑惑,于是她在心底暗想:“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说的是歌者心怀悠悠,心里想着远在天涯的伊人。听说郁相公有过个名叫严无珠的初恋情人,后来这个初恋情人却成了他的嫂子。他的歌声饱含深情,难道是在怀念曾经的情人?”
想到严无珠时,徐云怡暗骂她人如其名,真是有眼无珠,放着好好的郁且狂不要,偏要选平庸无能的郁且镛。
其实也只有徐云怡会这样想而已,在世人眼里,郁且狂就是个不务正业、疏狂无礼的酒鬼,怎能相伴一生?
众人往太湖里看去,只见衣袖飘飘、乌发半束的郁且狂正在枯荷深处划着一只小舟,舟头朝向净友庄的方向,正缓缓朝岸边飘来。拨动船桨的同时,又一阵低沉呜咽的歌声从他嘴里飘出来。歌声穿过重重荷叶,上了岸,闯进了众人耳里。
尽管内心深处为郁且狂鸣不平,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徐云怡——郁且狂是替汉王办事的,他忠奸不辨、是非不分,是自己的政敌。
想到此处,徐云怡“哎”地叹了口气。
听到了徐云怡的叹气,徐盈盈却笑了起来,“湖里那位荡舟的相公可真奇怪,此时烈日当空,他却学苏东坡高歌‘击空明兮溯流光’,难不成是错把日光当做了月光?”
青黛也听出了在湖中荡舟唱歌的是郁且狂,于是她对徐盈盈说道:“郁相公行事向来让人难以捉摸,谁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神经呢?”
“妹妹认识那位相公?”徐盈盈问道。
“早就认识了!”每每说起郁且狂,青黛都有些不耐烦,“他呀,就像癞皮狗一样,总是跟在我们身后,从清平卫到苏州府,甩也甩不掉。”
话刚说完,青黛忽然意识到“从清平卫到苏州府”一句暴露了徐云怡的行踪,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徐盈盈似乎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照我看来,那位相公的歌声饱含深情,或许真在借歌声诉说着思慕之意,倒也不像姑娘说的那么不堪。”
青黛刚想驳斥徐盈盈,徐云怡便抢在她的前面问道:“何以见得?”
“歌声就像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徐盈盈答道:“若非内心深情且温柔,定不会有这样饱含深情的歌声。”
青黛指着正在湖里荡舟的郁且狂,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屑,“就他还深情温柔?姑娘,俗话说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郁且狂最会伪装自己,好欺骗你们这些心思单纯的小姑娘。他呀,助纣为虐,最是惹人厌烦。等他上岸后,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在青黛看来,像徐盈盈这样“心思单纯”的姑娘太多了,她得时刻提醒着她们,以免她们为人所骗。
“英雄所见略同,我的看法与姐姐一样,也觉得郁相公的歌声充满深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徐云怡对徐盈盈说道。
听了徐云怡的话后,青黛又想提醒自己这位“心思单纯”的主人。但看到徐盈盈还在一旁时,她便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小姐也是会害羞的,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她,还是回去后再说吧。
“深情是装不出来的,世上只有刻意掩饰的深情,没有伪装出来的深情。”徐盈盈答道:“深情总会在不经意间显于眼神和语气之中,装不了,也藏不住。”
“是啊,深情是没法伪装的!”徐云怡怔怔地答道。
可是她以为郁且狂歌声里的深情是给严无珠的,想到这里,徐云怡生气了,也吃醋了!
从出生到现在,徐云怡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的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不必像某些市井女子一样,因为衣食住行不如所谓的“好姐妹”而吃她们的醋。但是这次她的确吃醋了,因为郁且狂和那个她从未见过的严无珠!
有人天生尊贵,也有人出身苦寒;有人出生即含着金钥匙,也有人生于一贫如洗的家庭。对很多人而言,出生即意味着差距,出生好者往往喜、傲,出生差者往往悲、怨。只有在感情上,人人生而平等:父母之情也好,朋友之谊也罢,抑或是恋人之欢,一切情感皆如佛家所言——众生平等。
就在这时,郁且狂的小舟靠岸了。舟里满是酒壶,纵使隔着一段距离,众人仍能闻到郁且狂和小舟上的酒味。
登上堤岸并系好小舟后,郁且狂大踏步朝众人走来,嘴里大声叫道:“徐姑娘,好久不见!”
青黛啐了一口,骂道:“才在笠帽峰见过,何来好久不见之说?”
等青黛骂完,郁且狂也来到了众人身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后,郁且狂笑道:“是了,瞧我这记性!”
说话的同时,郁且狂瞟了徐云怡一眼,发现她也在看自己。眼神刚刚相对,两人均立即转开了自己的视线,心里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自从在笠帽峰上得知郁且狂在为汉王卖命后,徐云怡的内心深处便住了一个魔鬼:每每看到或想到郁且狂时,那个魔鬼便会跳出来告诉她郁且狂不是好人,他忠奸不辨、是非不分。
郁且狂的内心深处也住了一个魔鬼:自从在木樨坞看到徐云怡从怀里掏出汉王的腰牌,尤其是在清平卫城里看到徐云怡用那块腰牌喝退汉王的手下后,那个魔鬼也住在了郁且狂的内心深处,不管他如何驱赶,魔鬼始终不肯出来。和徐云怡一样,每每想到或见到她时,那个魔鬼就会跳出来说徐云怡不是好人,她有汉王的腰牌、能喝退汉王手下、和汉王妃促膝长谈,是个忠奸不辨、是非不分的才女。
徐云怡和郁且狂都在提防着对方,都认为对方是汉王的人,都觉得对方忠奸不辨、是非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