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万万岁！”所有人跪拜伏地。

“平身。”

高大身着白色帝王常服的壮年男子

皇帝将四下事物尽收眼底，包括府中上下忐忑之态，目光定在黑甲侍卫手上的那套明黄色的龙袍上，面上多了几分讥诮，“把龙袍呈上来。”

他们将龙袍展开给皇帝看，前胸处团龙张牙舞爪，衣袖边角收尾精细，可见绣工精良，尤其袍角上绣的海浪云团花纹与他袍子上的丝毫不差！今日出宫没穿龙袍，他身上那件常服与龙袍款式不一样，料子却都是司造局贡缎缝制，只是这件伪造的龙袍，衣料手感与他身上那件常服有略微差别。

每日衣料划过指尖他早已熟悉龙袍贡缎的触感。

抬眼，众人都在等着他发话，尤其蒲月瑟满眼希望他说出否定这件龙袍的话。

然而他就说了一句话：“怎么不见柏通奥？”

蒲月瑟哀求之色：“回皇上，王爷今日有事出门，还未归。”

皇帝稍显兴趣，“他成日称病，能有什么事？这不是还在府里造起了龙袍，朕要是没接到人举报，恐怕哪天醒来皇宫都给人端了。”

蒲月瑟“嗵”得着跪下，脸色苍白：“妾身惶恐！不是这样的啊皇上！”

彼时武霖王从大门进来，见皇帝在台阶上站着，自己的妻子在地上跪着，自然没好脸色，心情糟糕，不过他这个人平日里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从不表达心情，除了能让人察觉怒色，他的手下都是靠揣测他的语气判断他的心情，原本去了江边钓鱼，也是听闻皇帝问责马不停蹄跑回来的，私造龙袍？是谁敢嫁祸他，他暗到不好，冲姑苏启单膝下跪：“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姑苏启原本也没多生气，但见了柏通奥就愠怒，年轻时他就年轻气盛，讨厌柏通奥一身生人勿近的傲气，这个人不懂变通，做事一根筋，偏偏他动不得柏通奥！其一，他手下一堆高人为其提防小人奸计，他又无甚缺点，除了喜好垂钓练武喝酒以外，不沾女色，不嗜赌，甚至对钱财都无要求，无论是宫中价值千金的琼浆玉液，还是街头粗陋酒肆十文一坛的高粱酒他都不挑剔，就算挑错处，这样的人终于犯了错？

那自然是不能犯过，在柏通奥身上，姑苏启对错误的忍耐为零。

正因为无把柄，姑苏启才害怕武霖王作乱都理直气壮，他笑了，杀意随着他的双眼扩散至全身，尽管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人感受到真实存在！“武霖王，你怎么看王府里出现龙袍一事？”

柏通奥平视姑苏启，略带疑色：“回皇上，微臣并不知龙袍如何出现在王府，又是何人告知您？此事定是有人栽赃嫁祸。”

姑苏启眼角的皱纹波动，“嫁祸？你可有证据？”

武霖王沉默了一下，稍后说：“还请皇上给微臣时间……”

不料姑苏启高声打断他：“朕看，不必了！”

“皇上！”柏通奥痛声道。

姑苏启扫了柏通奥一眼，转身：“留时间朕再来你定是不见了，若有冤情，便委屈你在里头多待几日，你的儿子定会找到你没造龙袍的证据，若没有找到证据，你便也不用出来了。”

柏通奥难以接受地闭上眼，他在强忍怒气，双拳紧攥在身侧。

“把柏通奥带走！”

众人之中，一女子衣着单薄，姣好的面庞雾气弥漫，显得茕茕孑立，她嗫嚅：“皇上，采筠求您放过王爷吧，他绝对是被嫁祸的。”

她哭得很伤心，似是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这个姑娘，一身的灵动气，巾帼不让须眉，曾扬言要嫁给高大威武战神的升云郡主，骄傲不羁活泼可爱，他也甚是喜爱，看作女儿，如今武霖王出事居然让她哭成这个样子？太没出息。

姑苏启突然心情有点不好，板起脸：“丫头，你可知他犯的是杀头的大罪？”

翁采筠颤了颤，红着眼摇了摇头：“采筠不相信，不相信……王爷一直很礼遇采筠，没有架子，和蔼可亲，他是柏司凉的爹，您那么欣赏柏司凉，那王爷又能坏到哪去？”

“他对你好，也不代表他是无辜的。”姑苏启一怔，是了，这丫头，是为了柏司凉，她哭的，是她的“公公”，她只在乎一人。

升云郡主，毕竟是个女儿家？哪里抵得住儿女情长？姑苏启没有生气，反而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升云丫头，爹是爹，儿子是儿子，那不一样。”

“皇上……”翁采筠还要再说什么，被姑苏启一个手势止住。

姑苏启摆驾离开。

一时间，全府上下都在哀求姑苏启放过柏通奥。

“皇上！求您明查，王爷是无辜的！他绝对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蒲月瑟涕泪纵横，还算体面的装扮在她连番磕头时弄乱了几根发丝，看起来颇有点狼狈。

柏通奥瞧见自己平日里雍容华贵在媳妇面前高高在上重视仪容的妻子如此低声下气，他只觉得痛心疾首，相守多年，她很不容易，此番又受磋磨，他心里疼惜又无措，进而是愤怒，到底是谁嫁祸给他？嫁祸的人定在府里。

不久前嫁进王府的人，是王府的仇家，她身上流着洛家人的血，自然也就秉承洛氏的愿望，盼望武霖王早死早托生。

众人把目光投向洛拂香时，洛拂香颇为无奈，她何德何能啊，她哪里的钱力去安排私造龙袍？

娶来的儿媳是个祸害，对自己儿子情有独钟的女子却为王府求情，蒲月瑟看向翁采筠，心下恨意再增了十分，如果当初娶了翁采筠，就没有那么多事了，王府不会没落，她的夫君也不用坐牢，她的天就不会塌下！

对比之下，蒲月瑟走过去给了洛拂香一巴掌！

“啪！”

洛拂香才反应过来面前来了个人，生生挨了一巴掌，从懵的状态上升到愤怒！她眼里是不服气：“母妃，你这是何意？”

“何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嫁进王府来别有用心，你们洛家小门小户果真是见到一丁点利益就能捅破天，你敢私造龙袍，我杀了你！”说罢一巴掌又要落下来，被洛拂香接住了手腕。

洛拂香自然不能忍，哪怕可能要被株连九族含冤而死，她才不忍委屈，以在场人都能听清楚的音量质问蒲月瑟：“您第一巴掌我就忍了，这是看在柏司凉的面子上，您别忘了，当初是他主动要娶我，您说我私造龙袍，请问一件龙袍下来的钱，我哪来的？谁都知道天子的衣服随便一件，集合最精工的绣娘经历数月缝制，少不得要几十万两银子吧？我得多大能力请得起宫中绣娘？再者，请绣娘要耗费庞大的人工，就算她们半夜里偷偷绣，肯定会被发现，还有，宫中的刺绣一直是独特的针法，民间模仿不来，能置武霖王死地的办法不止私造龙袍吧？”

“听说弹劾王爷功高震主、目中无人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怎么皇上都没由头罚他？今日府里出了龙袍，我看尺寸更适合皇上呢，王爷根本就不合身吧？”

言下之意，有龙袍可能是皇帝自己派人嫁祸给武霖王。

蒲月瑟大眼怒睁，指着她：“混账东西，敢说是皇上嫁祸的，你不想活了？想死不要拉着王府。”

其实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是皇帝为了拉武霖王下马这么干，但就算怀疑，谁敢说出来？

翁采筠在一旁添油加醋：“世子妃，莫要口出狂言，王府已经够麻烦了，你莫不是非要看到王府毁了，才甘心？”

蒲月瑟闻言眼神怨毒，恨不得咬死洛拂香！

洛拂香冷笑：“我说什么了吗？你们一个个地那么怕王府出事，不想着如何救出王爷，居然在这跟我耍嘴皮子，岂不是浪费时间？”

“那么你有办法救王爷？”翁采筠问。

洛拂香怼回去：“你都没办法救，我怎么可能有？”

“那就别惹大家更伤心。”翁采筠说。

她又安慰蒲月瑟，“王妃稍安勿躁，不是还有世子么？皇上赏识世子，没说让他也下狱，说不定能救王爷的就是世子。”

蒲月瑟脸色稍霁：“对了，我得给凉儿传个信。”

“来人，把洛拂香关进柴房！”

柏司凉提前得到消息，但是他直到下职才回来，回来后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安慰他的娘亲，而是把洛拂香从柴房里放出来！

本来以为进来的人会是凶神恶煞的嬷嬷要将打她，没想到是柏司凉，她惊喜投入他的怀抱，“夫君！”

其实以柏司凉的职位，提前下职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洛拂香知道柏司凉何时下职，看样子柏司凉并未着急或者为父王各方奔走。

她疑心道：“世子，你不会有事的吧？”

见她真切的关心，柏司凉抚弄她的头发，“不会，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他说罢，洛拂香眼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