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儿，你今晚实在太冲动了，我知道你对皇上有怨气，可那不过就是两个敌国细作，你不该如此的。”

叶玄阳这次没再唤她公主，而是如儿时一般叫她凝儿，他今晚是真的吓到了，也从未想过她的剑法竟然进步的如此之快，好在自己跟她一起来了。

“不过就是两个敌国细作？叶玄阳，那是我最爱的人和我的半个娘亲啊，你忘了奶娘是怎么死的吗？她是为了救我，她是为我而死的，可怜她一把年纪我竟永远也没有机会完成锦一哥哥的遗愿了。”

洛凝近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她没想到锦一哥哥也算是跟他们一起长大，叶玄阳如今竟是这副不在乎的模样，这让她感到心凉，这段时间的委屈，心酸还有故作坚强，都在这一瞬爆发了。

“那你可曾想过自己？可曾想过你的父王与母后？又可曾想过我？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这番作为会有什么后果，这里是南越不是我大凉，你目前的身份是和亲公主，你可还记得？”叶玄阳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若你实在不喜待在这越朝，我带你回去便是，什么天下苍生，什么无辜百姓，我只想你好好的活着，你明白吗？”

叶玄阳显然有些怒了，这是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对她说话这般严厉。

洛凝沉默了半晌，被怼的说不出话来，是她太自私了，当时只想到自己，可她真的很难过，很难过，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失声流泪，她这段时日伪装的太累了。

叶玄阳有些不忍，刚想开口安慰，不料竟听到脚步声正向这边走来，心里暗道不好，有人过来了，洛凝这段时间习武很努力，感官自是比从前敏锐许多，她也很快察觉到了，忙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正欲离开可已经来不及了。

“公主和叶公子还真是让朕好找啊，这深更半夜的不在帐篷里休息反而来这郊野之地叙旧，只是朕怎么觉得谈话内容令二位并不愉快啊。”孤夜寒早就想来找洛凝了，可宴席不散他也不好离席。

“回皇上，是这样的，臣见公主方才眼里难掩悲伤之色，猜测公主是想家了，便斗胆带公主来这静僻之地赏赏月色，一解思乡之愁，毕竟千里共婵娟嘛。”

叶玄阳脑子转的极快，很快便想出了理由来解眼前这困局。

“这么说朕来得不是时候啊，怎么？那现在是乡愁解完了？这就要走了？”

孤夜寒一双如鹰的眼睛神色凌厉，只是夜色下只能看到蝉翼般的眼睑投下的阴影，看不清里面的内容，威慑力自然是平白无故的减了几分。

“是，臣看天色已晚，正打算送公主回营。”叶玄阳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面对孤夜寒的强大气场也丝毫没有弱下来，对答如流，还微微颔首双手抱拳礼数周到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哼，公主就不必叶公子费心了，叶公子先回去吧，朕有话与公主交待，一会儿朕自会送她回营。”

孤夜寒冷笑了一声，显然是对他说出来的话不大认同，又以命令的语气赶人，不容置喙。

面对圣上的威严，叶玄阳作为他国使臣，自是没有冲撞的道理，他知道皇上不会在这个不怎么恰当的时机对洛凝过于为难，只深深的看了洛凝一眼便甩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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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凝见孤夜寒也不说话，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被盯得有些心里发毛，要论定力，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便率先败下阵来。

“皇上怎么来了？”经过刚才他们两人说话的间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神色也变得清明，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真是个好问题，宁安公主不过才来了我南越五日，就给朕如此多的惊喜，朕怎能不来？”其实孤夜寒对洛凝是欣赏的，毕竟很少有人能与他对视那么久之后声音还丝毫不乱。

“哦？宁安怎么不知是哪里让陛下对臣女刮目相看了？”洛凝此时早已不是当初心无城府的小丫头了，人总会长大的不是吗？

“那朕便与你好好说说，公主与朕第一次相见便扮作丫鬟戏耍众人，第二次见面又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取了朕的性命，这还不算惊喜吗？朕自问作为东道主礼数周到，对大凉也未曾兵戎相见，和解书已签，不知是哪里引得公主如此不满？”

孤夜寒字字珠玑，脸上噙着一抹冷冷的笑，声音冷冽，犹如千年寒冰，他坚定刚柔的薄唇发出的语句使洛凝为之一颤。

虽面上纹丝未动，实则心里早起波澜，洛凝被孤夜寒突如其来又不留余地的质问闹得有些心虚，她其实没想过他会这么快就拆穿了她的谎言，或者没想到自己的那些个心思会在他面前竟变得无所遁形。

她有些无力，终究是她高估了自己，帝王的手段哪里是她能够晓得的，看来想要在这异国生存，还要巧妙地平衡两国的关系，她就必须得迅速成长起来，变得更为强大才是。

正了正心神，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缓缓开口：“皇上说笑了，宁安怎么不知自己有扮作丫鬟的经历，那日宁安的话皇上不都听到了吗？那些何曾是一个丫鬟能懂得的，再者宁安又有什么理由去费尽心机的欺瞒皇上呢？”

“至于今夜，许是宁安见太后娘娘的酒酿可口，又为皇上夺得头彩而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剑术拙略，又怎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雕虫小技倒是让皇上笑话了。”

“宁安一个和亲公主，故土在千里之外，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生出那许多个别的什么心思，来到这异国他乡只想寻个可靠之人安生的过完下半生便罢了。”

洛凝神色淡淡的说完这些话，略带试探又不会被人抓了错去，孤夜寒则是震惊了许久，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他未曾想这话说的竟是如此滴水不漏，看来这和亲公主果然不似表面那般简单。

他没有立刻接话，还是神色莫测的盯着洛凝，那眼神似是想穿透对方的骨肉直看到人心里去，洛凝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细细揣摩着眼前的君王会是怎么个想法，也丝毫不退的迎上那道目光，两人对峙许久。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孤夜寒突然大笑起来，“看来是朕会错了意，是朕让公主见笑了才是，寻一可靠之人？公主看朕是否是那可靠之人？”

洛凝见皇上笑了立刻松了口气，便也跟着笑起来，她知道眼前这一关，她又算是过了。

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歪着头指着天上的月亮，“皇上，你看，今夜的月色真美啊，宁安已好久不曾见过大凉的月亮了，不知父王和母后过的怎么样了。”

孤夜寒见她难得展露一丝女儿家的天真模样，也跟着附和：“是啊，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呢。”

一时间空气中的紧张氛围全部消失不见，这场没有硝烟的战火就此平息，两人之间的暗自斗法就这么结束了，好像刚刚说那些话的是旁人一般，两然都心照不宣的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夜幕低垂，月亮已升在正空，此时应该已经过了子时了，两人一前一后的散步回营，洛凝始终和孤夜寒保持了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走她便走，他停她便停，谁也不曾再开口多说一句话，倒是难得的有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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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烛光点点，他们大约是快到了，小桃和香竹远远的看见皇上的身影由远及近，忙迎上去行礼，看到自家公主竟这么晚了跟在皇上身后回来，不免心下奇怪，她们记得刚刚公主明明是被叶大人带走的，怎得这会儿子跟皇上一起回来。

孤夜寒自是没有向她们解释的道理，只吩咐道：“你们家主子今夜吹了寒风，待会儿去膳房里煮碗姜汤端过来好生伺候着。”帝王的气势浑然天成，容不得别人说个不字。

“是，奴婢谨遵皇上圣旨。”两个丫头齐齐答道，交代完，孤夜寒就径自离开了，也未向洛凝说上一句，只留下她一人在原地思索着这话里的关心有几分诚意。

两个丫头见皇上走了，连忙搀着公主进入帐篷里取暖，一个去了膳房里煮姜汤，一个则留下换了本备好又凉掉的热水。

“公主，你可吓死奴婢了，这么晚都不回来，奴婢还以为是你与叶大人出了什么事情，毕竟身在他国，公主以后可不要再乱跑才是，这叶大人也是，也不早些送公主回营，害公主白白受了寒风，还遇见了皇上。”

小桃絮絮叨叨的说着，因为洛凝一向待下人心慈的缘故，而小桃又是从小便跟在她身边的，若论起时间来她可比香竹伺候她的年份都长，说话自然也就直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