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卫璪这几日忙于要务时常晚睡，此时他早已经不住疲倦而靠在卫玠的床沿边睡着了。

晚风拂袖，宫灯摇曳，昏黄的光线在地上跳跃着，宫阙楼宇上悬挂着一轮弯月，繁星犹如被打乱的宝石散落在夜空中，司马炽从殿内走了出来，他着着一身青色的软缎衣袍，月华为他镀上一层清冷的外衣，他抬头望着月光，狭长的眸子映着弯月，湛然若神，举手投足，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优雅与尊贵。

司马炽立在回廊下，眼神微暗，他如今虽然是九五至尊，看似站在权力之巅，可是回首，他现今不过是一个影子皇帝罢了，而司马越才是无冕之王，他虽然有心肃清朝堂，却人弱力微，他想终结乱世，手中确无实权，他曾经暗中谋划多年，才一步步走到如今，他不能输!

他慢慢伸出手，凉风掠过，萧索瑟然的秋末，给他心里加了一抹寒意。

自成年以来，司马炽无时无刻不在抑制自己的情感，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光风霁月的王爷，一个无害软弱、易于掌控的皇帝。他厌恶这种生活，可他还要在这条阴暗狭窄的道路上行走多久，无人回答。

前面便是卫玠养病的寝殿，由于自己对韦氏兄弟的偏爱，朝野已经议论纷纷了，但是虽然有心提拔二人，可司马越势力盘根错节，文武百官暗中向他施压，如今朝堂上真正忠心可用的臣子到底有多少，能够为他所用的又是多少，还有一点那便是卫璪暗中向他请辞，卫玠身体虚弱，诸多原因交织，使他无法将二人放在权力的中枢。

皎月将歇，司马炽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

翌日，宫阙巍峨，红浓翠减，皇宫内，卫玠由于得到皇帝破例在皇宫内养病，如今流言四起，二人得皇帝青眼，恩宠不断，而卫玠更是生得一副清艳脱俗的好皮囊，晋朝男风盛起，宫中不少人议论纷纷，卫祭酒明为陛下之臣，暗则为陛下之娈童。

卫玠听到这些流言蜚语自然怒不可遏，而陛下政务繁忙，卫玠也怕这些脏言秽语污了皇帝清听。

司马炽下了早朝便来到卫玠修养的寝殿，司马炽清癯的面容一如既往地含着微笑，卫玠身体好转，他心中稍稍欣慰，因此往日那看起来不怒自威的年轻帝王更是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陛下，如今臣的身体已然好转，臣是外臣不便在宫中逗留，所以陛下请允许臣回府修养吧。”卫玠沉思片刻，静静地道。

司马炽微微一愕，眼中的笑意减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道：“卫祭酒既然开口了，那朕也不便留人了。”

司马炽回到皇帝御用的书房，批改了几篇公文，他脸色微微变阴沉，凝视着上面的字迹良久，薄唇紧紧抿着，匈奴人不过是野蛮低贱的种族，竟然敢与晋分庭抗礼，着实可恶。

花园中，太子众人玩乐，秋末的月季与蔷薇妩媚动人，女子笑颜如花朵，娇羞艳丽，嬉笑怒骂，宜喜宜嗔。

虽说国难当头，却丝毫不影响太子沉湎淫逸，近日太子更是喜得几个美人，行事更为放荡不羁。

太子左拥右抱，萎靡沉醉，心中隐隐有一丝荒唐的念头，女子身体虽然柔软，娇软可人，不知道男子的身体滋味如何，思及此，他脸上多了几抹兴奋之色。

听说皇帝近日格外宠爱一位外臣，名唤卫玠，他见过，姿容绝艳，比之宫中的惠皇后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太子身边的随侍自然知晓主子的心思，只见太子勾起一个美人的下巴，遗憾而感慨地道：“天下女子虽多，可居然无人比得上卫祭酒，果真是庸脂俗粉，登不台面。”

左右面面相觑，随即了解主人心意，于是弓着身子谄媚道：“卫祭酒姿容无双，如今他正在宫中修养，殿下何不召他来一见。”

太子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拍了一下二人的肩膀。

“如此还不去安排。”

卫玠正打算出宫，却见太子左右来寝殿，说忧心她的身体，卫玠一头雾水，若是真的担忧何苦唤一个病人去相见，而不是亲自来访，这个太子行事荒唐，让人着实猜不透，见那二人面上笑意盈盈，卫玠不便拂了好意，只得前往。

到了太子东宫，左右已然退下，宫人引卫玠在殿内坐下，上了一盏热茶，坐等了顷刻，随即便见到太子故作端庄地走了出来，由于连日的享乐放纵，太子年轻的面容上已经多了些许浮肿，眼下落了青影。

卫玠已经站起来向他行礼。却见他连忙摆手，脸上多了几抹不明的意味，他笑意涟涟，让卫玠受宠若惊。

“卫祭酒身体可好些了？”太子关怀道，说话间他已然走到卫玠身前，手将卫玠扶了起来，顺便手指划过卫玠的侧脸，卫玠微微一愣，忍下心中的不适应，她不动声色地离太子远了几步。

太子似看不到卫玠此举，他凝视着卫玠的面容，似着迷似感慨地出声道：“卫祭酒果真若谪仙人，难怪陛下如此宠爱于你，若是换成本殿下，必然日日召见，以解思念之苦。”

太子言语暧昧，行为举止轻浮，卫玠心中咯噔一下，惊骇不已，知道自己进入了狐狼窝了，卫玠急忙行礼，出声道：“陛下对臣之偏爱，为君臣之喜爱，臣感激涕零，臣蒙受陛下与太子厚爱，愧不敢当，感恩在心，永不敢忘。”

太子轻佻勾唇笑道：“卫祭酒只提感恩却不报答，本殿怎能知晓你的感念之心。”

卫玠额际冒出几丝冷汗，却恍然间察觉头有些晕厥，眼前视线模糊，慌乱间她扶了扶面前的桌子，想说什么却发现有口难言，她抬起眼望向太子，却见太子慢慢走向她，伸手拦住她的退路。

卫玠惊愕而厉声道：“太子，您此举何意？“

书房内，宫人来报，说卫玠被太子请走了。

司马炽诧异，脸色阴沉了几分。

“太子？”

司马炽冷冷地看着前面的宫人。

“怎么回事？”

宫人慌张道：“太子关怀卫大人的身体，所以邀他前去一见。”

此言可谓是漏洞百出，太子日日沉醉酒色，行事出格，司马炽自然不信他的鬼话，只是他不知为何，心中仍有一次不安。

“传朕口谕，送卫大人离宫。”司马炽对左右厉声道，言落，他忽然起身，清冷的面容笼着一层阴色。

“朕亲自去吧。“

东宫，卫玠浑身无力地倒在桌前，太子低低一笑，大胆而得意地抚摸着卫玠的脸蛋，白皙丝滑的皮肤，艳若桃李的面容，令太子为之痴迷。

“他慢慢地剥开卫玠的外衣。

忽然殿外传来宫人慌乱的声音。

“太子殿下，陛下驾临东宫，请太子接驾。“

太子此刻好事被打扰，脸上怒不可遏，愤愤大言不惭道：“早晚有一日，我要废了司马炽。“

此为无心之言，却为他日后埋下灾祸。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殿门已经被宫人打开，太子脸上不见丝毫慌乱，此刻卫玠倒在桌上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太子故作坦然地起身，恭谨地朝陛下行礼。“参见陛下。“

司马炽没有理会太子，而是目光落在倒在桌上的卫玠，他急忙上前查看卫玠的情况，只见她面色潮红，醉意盎然。

太子懊恼道：“臣仰慕卫大人的风采，遂请来一聚，卫大人不胜酒力，醉酒而眠。“

司马炽自然不信太子拙劣的谎话，他冷漠地凝视太子，目光犀利而凌然，带着太子看不懂的意味，太子当然看不懂，那是一股杀意，浓烈的杀意，等太子明白，自然已晚了。

送卫玠回寝殿后，司马炽屏退伺候的宫人。

据太子身边的暗人来报，太子骄奢淫逸，恶毒残暴，竟然对卫玠存了这样的心思，果真该死，若不是还未到时机，他怎会留着一个废物到今日。

司马炽凝望着卫玠恍惚了许久，他抬手落在卫玠的脸畔，却迟迟没有落下，他博涉经史，工于权谋，通圣贤之道，晓天文地理，无形之中他把自己困在人伦世俗之中，无法破除这无形的枷锁，更无法罔顾礼法，做越轨之事，礼仪法度束缚着他，压抑着他，如同一道封印，囚着一个可怕的灵魂。

太子此事给他沉重的心一阵暴击，司马炽的心中如同有一头猛兽，将要冲破牢笼，释放疯狂的灵魂。

司马炽收回了手，他是一国之君，受万民敬仰，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要符合礼制，他不能让司马越党羽有机可乘。

平阳

一个月前皇帝刘渊感染风寒，原以为只是小疾，谁料，身体却每况愈下，而至如今卧床不起。

因为刘渊突然患病，宫中早已经暗波涌动。

呼延攸因为刘渊患病一事，已经秘密召集了西昌王刘锐等人在府中密谈。

“本王听闻，陛下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呼延攸看了一眼西昌王，眼中露出意味深长之色。

西昌王亦是轻轻一笑，他缓缓抬起眸子，声音里隐隐有一丝兴奋之色。

“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

呼延攸与刘锐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与此同时，刘乂脸色极其难看的进了单皇后的殿内。

却见单皇后面色平静的修剪着花朵插着花瓶，没有一丝慌乱。